朱亮辉：切人·切事·切情 /何俊良挽联欣赏

切人·切事·切情

/何俊良挽联欣赏

朱亮辉

人生万般哀苦事，无非死别和生离。是故，凡人在离世之后，人们为寄托哀思，总会用各种方式进行哀悼。或祭文、或挽诗、或挽联。其中挽联居多。我们去悼念亡者，一走进灵堂，总会看到一些挽联。如：“流芳百世，遗爱千秋。”“音容已杳，德泽犹存。”“精神不死，风范永存。”“前世典范，后人楷模。”“青山不老音容在；绿水长流风范存。”“云悲雨泣风哀挽；水啸山呼草动情。”等等。这些挽联文字雅丽，对仗工整，乍一读，还真是好联。但细细琢磨，就会觉得都是一些毫无个性的陈词滥调。一是空，没有与亡者相关的内容；二是大，试问，芸芸众生，有几人能“流芳百世，遗爱千秋”？三是假，没有具体可感的情和事做铺垫，怎会让云雨含哀，山水动情？原来这些对联都是书上、网络上抄袭来的。看来放之四海皆准，其实是放之四海皆不准。自然也就不能激起凭吊者的感情。近读俊良君的挽联，却有耳目清新之感，能出乎中，动乎情，故而足堪叹赏。

　　愧我烂忠厚，常蒙激赏扶持，入梦恸闻呼俊宝；

　　哀人忒苦酸，总有慈悲消解，登堂泣念启愚顽。

这是俊良挽外祖母联。这副对联，以“愧”和“哀”为抒情线索，以“烂忠厚”为“愧”的原因，以“忒苦酸”为“哀”的感情基础。使得情发有因。又以“激赏”和“扶持”来回顾外祖母对自己鼓励欣赏的教育和无微不至的关怀，尤其是对自己亲切的呼唤，至今想来是多么的温馨。然而由于自己“烂忠厚”，没能在事业上取得大的成绩，让外祖母得到安慰，没能给她老人家晚年的生活增添幸福，而今梦中又听到“俊宝”的呼唤，不由“愧”从中来。又以“慈悲消解”来追述外祖母心地善良与人为善的优良品质，外祖母这样一个好人，却一生苦酸，又怎不让人“登堂泣念”，“哀”从中来呢？整个对联都是真情的流露。再看俊良的挽父联：

有三男一女，只赢来一日三餐。恸爷老境太颓唐，呜咽平生坎坷，谁怜梦破当年勇？

　　无妙药灵丹，但寄托灵程妙语。加我白衣何遽急？伤悲半夜亡殂，天晓心忧后嗣难！

一天俊良对我说，他父亲病了，已联系好车辆明天清晨回家接父亲来县城检查就医。不意第二天却接到他的电话，泣告其父已于凌晨驾鹤西去！俊良含悲撰写了上面这副挽联。何父性情刚直，有胆识，有口才，有能力。青年时，由于历史原因，政治上受到压抑，虽有抱负，得不到施展，于是外出漂泊谋生。改革开放初，在外经商，风光过，后回乡办厂一蹶不振。俊良也因此辍学，早早踏上了谋生之路。这副对联，上联写父亲的身世，作者没有用多的文字去细数其遭遇，只用“平生坎坷”带过，却在开头就用“有三男一女，只赢来一日三餐”引发深深的自责。人云多子多福，而老父只能聊以温饱。父亲青壮不得意，自有社会原因，而老境太颓唐，则是做儿女的无能和不孝啊！以至于当年英勇，终成遗憾。下联写父亲的病故，作者揣摩父亲骤然离逝的原因，固然有“无妙药灵丹”的因素，而更重要的恐怕是他不愿拖累子女，而甘用生命再为子女做一次贡献吧？这种欠合常理的心理推测，既补充了对父亲品德的追述，又把深深的自责推向无法排遣的境地，只得寄语父亲灵程路上走好，过上比人间幸福的生活，怎不让人悲痛欲绝呢？“太颓唐”状身世，是“呜咽”之由；“何遽急”痛病逝，乃“悲伤”之因。整副对联感情深沉，结构严密，虚实结合，极具艺术感染力。

以上两副对联都是挽悼至亲，再看挽曾叔鸣先生联：

　　音容宛在，近室伤怀空墨宝；

　　书稿犹存，待谁出版续心香。

曾叔鸣先生是我县德艺双馨、卓有成就的书法家。他的去世，文艺界人士纷纷前去悼念，而后俊良写了这副挽联。曾先生逝世前身体尚好，正在准备整理出版《邹曾联墨》（邹宗德对联、曾叔鸣书法）和他的自传体小说。俊良便就此下笔。上联写先生逝世给作者带来的惘然心理。先生虽逝，但他的音容笑貌，常常浮现在眼前，就好像他仍在辛勤笔耕，每每催动着再去拜望，而每每走近他的居室，又顿觉唐突：先生已仙游，现在已是人去楼空，只有他挂在墙上的作品还在守着空房，等待着主人的归来。物是人非，其情何堪！下联写对先生作品出版的期盼和担忧。先生的作品是他的心血凝成的，尤其是他的自传体小说，是他坎坷身世的写照。现在他已无法实现出版的愿望了，他的后嗣能否完成他的夙愿，以此来表达我们对他的虔诚的祝福和深切的怀念呢？对联充溢着一个年轻的文艺爱好者对文艺界前辈的崇敬与怀念。

秋风掬泪潮沧海，

鹤影排诗到碧霄。

这是俊良挽县诗协名誉主席郭堡先生联。郭老是我县著名的诗人、书法家。87岁高龄还身轻体健，不意今年一病不起。为悼念郭老，诗协会刊辟专栏登载悼念诗联。其中俊良的挽联立意新奇，整副对联无一字写人的感情，又无一字不在写人的感情。郭老的去世，我们都沉溺在悲伤之中，怎么不写呢？是仅写我们的悲伤，还不足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于是作者便借自然之景物，笼天地于笔端。瑟瑟秋风掬起一把把悲伤泪，使得本来涨落有时的大海违反常规浪潮顿起；原本悠闲的鹤群排成诗行为诗人送行，这对于一生耽于诗书的郭老来说，是最好的祭奠。这种夸张，这种拟人，是人的感情的真实表达。天地动容，人何以堪！此联化用刘禹锡的诗句，而不着痕迹，另翻新意，足见俊良的艺术底蕴之深。

这些挽联，读着感人，品着动情，其由何在？切人、切事、切情所致也。唯其切人，才真实；唯其切事，才真切；唯其切情，才真诚。

【作者简介】朱亮辉，字近之，号醉石，生于1957年，湖南邵阳市人。邵东县教师进修学校副校长，高级讲师。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诗词协会会员、邵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邵阳市诗词协会常务理事、邵东县诗词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昭阳吟坛》副主编，《邵东教师》执行主编。2015年湖南省“书香之家”、第二届全国“书香之家”户主。著有对联欣赏专著《联海荡舟》、诗词欣赏专著《诗林漫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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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问  钟石山    主编  何俊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