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犀利哥更牛的流浪汉/一个有故事的奇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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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传说】
做人当如虎
封宇平
70后马健年初生意失败，心灰意冷，本来想学杂志上说的终南山道士去上山隐居，要么就徒步去西藏拉萨朝圣，总之要洗头革面重活一回。可想法很宏伟，事情很狼狈，一来二去，离家数月后全身的行头都污秽破烂了，混成个流浪汉，话说他自己不知道，他在刚流浪不久的新地方，江湖大堤上的栏杆边临江看景色的场面和独特的气质，还被人偷偷拍了抖音视频，题目就是“比犀利哥更牛的流浪汉——一个有故事的奇怪男人”。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不少人手机里流传的短视频网红，这不，他夜里蜷缩在桥洞下的破棉絮里面，和衣而睡，也扛不住冬天的低温，冻得瑟瑟发抖。
在大雪节气的早晨，他还在棉絮里睡觉，天还刚蒙蒙亮，他依稀看到一群衣裳不整的工地民工走过他的地盘，居然还有穿着保安制服的人看押着，有几个人还冲着马健打量了一番，有些要带他走的意思，有个为首的摆摆手，就没人去打扰他继续做梦。倒是民工队列里一个小个子青年，看到马健胡子拉碴,面黄肌瘦，冷得发抖，又清晰地听到了他饥肠辘辘的肠鸣声，似乎很同情，特意靠近，假装无意地丢下一个塑料袋，正好落到马健肮脏的棉絮被窝破洞口。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饥汉子闻到食物的味道，肠胃机械提前响应，马健立即清醒了，一摸塑料袋，里面的包子还是热乎的，他感激地看着民工们远去的身影，立即抓起包子就往嘴里塞，一边高兴地哼起小调，把他美得够呛。
吃完了包子，马健心满意足地猫下身子，裹紧破棉絮，想再睡一会，可能因为肚子饱了，不由得要伸个懒腰，这一伸不要紧，吓坏了一个骑自行车赶去上学的中学生，有什么心事的中学生本来埋头骑车，没想到马路牙子边一堆垃圾里面，突然冒出一个人头，半截身体，还伸出双手伸懒腰，眼看就要被车前轮撞上了，中学生呀地叫了一声，丢了车把，就跳了下地，自行车冲撞了马健的后背，倒在他身后。中学生吓坏了，虽说眼前不是碰瓷的老头，但是撞了可怜的流浪人员，自己有点手足无措，马健倒不责怪，也不生气，懒洋洋爬起来，扶起自行车，对摔倒的中学生说：“没关系，没撞着我，你上学去吧。”
中学生起身接过车，定了定神，看着天寒地冻的，就给他指了一条线路：“今天是大雪，我给你找个暖和的地方，前面不远有个派出所，已经空着，但是有热水洗澡，还可以生火，你跟我来。”原来附近就是一片要拆迁改造的棚户区，派出所已经搬走，但是留了一些东西，这中学生甚至有派出所卷闸门钥匙。
马健舍不得丢掉破棉絮，一路抱着，跟着他进了要被拆的派出所，小心地问：“你爸爸是这的警察？”中学生点点头，告诉他说：“里面的值班室，柜子里有他的衣服，再靠里的小澡堂，还接着附近小宾馆的热水管呢，你先洗澡，我回去给你弄点洗漱用品，带点饭，你就好好地在这烤火，有了暖和的地，就不怕下雪了。”说完推着车出去，还特意拉下卷闸门，上了锁。
马健把走廊和几个房间的灯都打开，还真找到了衣柜，澡堂，他先放热水，等热气充满了澡堂，才拿着衣柜里翻出的短裤，内衣，进去脱光破烂的衣服，美美地洗澡，心想：“今天真是个幸运日，不仅吃到正经有肉的热包子，还有地方洗澡，有被子能睡觉。”
正洗着，卷闸门开了，中学生给他带了一个饭盒，一些宾馆用的一次性洗漱用品，毛巾，还有一包烟和打火机，然后对他说：“我上学去了，我特意多装了饭，你看能不能吃两顿？我下午放学后再过来。”一听饭这个字眼，马健感动得眼泪都下来了，一边连声感谢，一边搓着澡，中学生送来的东西里面还有一次性刮胡刀，经过洗漱，刮胡子，换上柜子里的全套衣服，他发现值班室里还有被子和警察大棉衣，警服上还别着警号，在风纪镜子里一看，自己俨然就是一个警察，如果不是卷闸门被锁了，就这么走出去，谁还敢把他当流浪汉？
吃着饭盒里的饭菜，马健恢复了元气，有些踌躇满志了，快十个月的流浪，没吃过这么饱的饭。他留了做中饭的份量，点燃一根烟，美滋滋地抽着，想着警察的儿子真爱管闲事，大雪的节气不见得真的下雪，想再堂堂正正做人，就不如找他警察爸爸补办身份证，借点钱，买身衣服，坐车回老家，好好地重头再干。或许是冻了一夜没睡饱，他很快钻进值班室的被子里，被子上压上警察大衣，自己过去流浪的衣服和破棉絮都丢垃圾桶了。这一睡，居然睡到了当天晚上，根本没顾上吃中饭，醒来的时候，中学生已经坐在床头，正看手机视频呢。
马健不好意思地起来：“我说小同学，我穿警服不合适，能不能上你家，换上你爸爸其他的衣服，假冒警察是违法的。兜里没证，有皮没魂，见了真警察腿会发软。”
中学生见他醒来，就给他围上蓝布，居然背了洗剪吹的工具来，要给他理发。马健不能拒绝他的好意，只好打趣：“你这是学雷锋学到底啊，怎么还会理发？”中学生还真回答说：“我学理发，也就是为了给民工们理发，民工们不挑手艺，也正好给我练技术，你不知道，有的民工和你流浪的样子没区别，穷酸得很。我要是没考上大学，我不在小宾馆当伙计，就去美发厅学理发，做个发型设计师。”
理玩发，马健又赶紧去吃饭盒里的饭，不好意思地说：“睡过头了，中饭当晚饭，也正好吃完饭你带饭盒回去。”中学生居然还给他带了萝卜羊肉汤，这把他又鲜得咧开了嘴，狼吞虎咽，古咚古咚喝汤。
中学生用上午给马健的打火机，熟练地烧着几根木柴，点燃蜂窝煤，给马健生起一炉火。还问他：“你怎么变的流浪汉？是遇到什么大困难了？破产还是失恋？”
马健说：“说了你也不懂，但我谢谢你，我想明天找你爸爸，给我查户籍，重办身份证，最好能借点路费，我回去挣了还给你。”说完，用警察办公室的纸笔写下一张欠条，只把金额空着。
中学生却很大方地说：“你不用借，我请你参加微电影的演出，就演一个警察，怎么样？正经给你演出报酬！其实，你不认识我，我在网上早认识你了。”说完调出保存的视频，播放给马健看，那种临江看景的气质，虽然虎落平阳，却不甘被犬欺的气度，把马健看呆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拍了视频，不觉眼睛已经模糊。真没想到自己都流浪了，还这么帅。
中学生：“瞧瞧点击率，你是网红脸，出演警察，会非常轰动，大家都会觉得你扮演流浪汉是在卧底，要破大案呢。我要你演的警察，就是你穿的这套衣服，这警号，这么合适，看来，我们是有缘分的，你和这身衣服，也有缘分。”
马健：“也好，你不借钱，我就好好挣这笔钱，不过你要抓紧拍，在我回家之前拍完，或者说，办身份证的这几天拍完。”
中学生说：“明天就是周六，我会把摄像和其他演员找来，你就本色出演，以后成了真网红，你要记得我这个伯乐。我家就是不远的老地方宾馆，我妈是老板，拍完要我妈做顿大餐，再对你表示感谢，今晚，我这不锁门了，你不会假冒警察，逃跑吧。”说完还给了马健一个旧手机，说好联系他，还告诉了他自己的号码。其实中学生留了心眼，要掌握马健的行踪和定位，也便于彼此的联络，他郑重地给了马健一个打印好的剧本，嘱咐他先别看，免得剧透演出就不真实了。
中学生收拾两个饭盒回家去了，留下小激动的马健，理发后他更显得精神，有了手机，不由得又看自己的视频，想想往事，想想自己创业和失败的过程，流浪磨炼了他，饿不死也没病没灾的，他想：“做人当如虎，啸傲山林，不惧冰雪和孤独，男人就是这样，累了，输了，哭了，伤了，痛了，躺下来抽根烟，默默地承受着，站起来骂句娘，生活还要继续！”烤着火，抽着烟，做着回家的梦，还能当演员，做网红，身上烤的很暖和，不由得又进入了梦乡。
大约凌晨两三点的样子，突然有人拍打卷闸门，把马健惊醒了，他警惕地走到门面，喝问：“什么人！到派出所干什么？”
外面怯生生的声音喊道：“警察叔叔救命，我要报案！”马健掀起卷闸门，发现门外居然跪着一高一矮两个民工模样的人。他们显然是逃跑的时候，在黑暗的巷子里看到派出所标志的灯箱，如同捞到救命的稻草，前来求助。哪知道马健不是个真警察呢？
小个子民工嘴快，连声说：“我们是住在附近小宾馆的外地民工，搞棚户区拆迁的，实际是被绑架的奴隶，希望警察叔叔解救我们，我们想回家！”
突然巷子里传来脚步声，叫骂声，想是有人追赶来了。小个子民工抢先冲进派出所，抓住窗户上的钢筋护栏就不松手，高个子反应慢一拍，但是选择躲避在桌子底下，不住地磕头求饶。
赶来的一群人很快就围到派出所门口，有人冲马健问：“警察同志，我们在找两个逃跑的民工，希望您帮帮我们，我们外地来揽活不容易，他们有点畏难偷懒也很正常，他们家长还盼望我们过年前回去呢。2019年2月是春节，我们1月底坐车回家过年。”
高个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小个子吊在窗子边，哭喊起来：“他们绑架了我，扣押了身份证，我们被他们抓在东北挖了四年煤，环保大督查把煤窑封闭了。最近才来这包工程拆旧房子，他们不是把我们当民工，是当奴隶！”
包工头一边给马健递好烟，一边吓唬两个民工说：“别在警察面前胡说，我这就找你们家长来接你们，要你们跟我好好干活，回去好娶媳妇呀。”
那个高个傻乎乎地就钻出来，一边念叨着媳妇，一边居然走出了派出所，很快就被几个打手勾肩搭背实际控制住了，只有小个子死死抓住窗户栏杆不放手，还喊那高个的名字：“别回去，你已经被打傻了，会被打死扔矿井的！”他宁可双手被钢筋粘连出血，撕破皮肉也坚决不跟包工头回去。
派出所有监控，来追赶的不敢上镜头，只在外面好说歹说，有的还张牙舞爪挥舞木棒恐吓小个子。马健手里抓着手机，差点就打了110，但他不能露馅，就站在门口，厉声威慑着外面这群财狼：“这里是派出所，你们谁敢违法犯罪？撒野也要看看地方，看看我是谁！我倒要好好查查系统，看你们谁说真话，谁说假话！既然都是外地的，那么。把你们的身份证掏出来，有没有暂住证，务工证，地方介绍信？”
见马健软硬不吃，态度坚定，包工头不敢造次，也不敢让马健查身份证，打手几度想冲进去抓人。可一身警服的马健正义凌然，不可侵犯的样子镇住了他们。马健暗自做了和他们搏斗的准备，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骨气和力量，难道真的有制服魔力？穿上警服，就多了胆气和勇敢。
包工头留下两个手下盯梢，其他人带着高个民工回小宾馆，不料小宾馆老板娘正好赶过来，还嘀咕着：“这片房子都要拆了，哪还有派出所？你们说我们宾馆有人给民工开了锁，你们得讲证据！保不齐是他们自己撬的锁！”
包工头问：“怎么，这片没派出所？那，那里怎么有个警察在值班？”
老板娘只管笑，带着这群人又包围了派出所，正当她要揭发马健的身份，却吃惊地看到他穿的警服，戴的警号，顿时改变了脸色，转怒为喜，甚至有些小感动，先冲马健一鞠躬，再上前要和马健握手：“朱警官，你怎么回来了？派出所都要搬了，你还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马健神色自若，见有人帮他掩饰，便多了几分勇敢和硬气，他笑着说：“我还有不少东西没收拾，天亮了，还会有车过来帮家呢，这不，我正烤火，回忆往事，哪知道遇到个民工来报案，遇到这群人来要人。我正要立案呢，你难道知情？欢迎提供破案线索啊。”
老板娘抹了把眼泪，说：“按说，他们是我店里的顾客，我该对他们的来历负责，该来所里备案的，我都查了他们身份证，都登记好的，你可以到店里翻本子查！”其实也暗示了小个子也有身份证可查原籍。
包工头悻悻地说：“老板娘，我丢了一个人，这个账不好算了吧，明天我们都退房！还有。我，要查监控，看看是谁开的锁？”
老板娘：“退就退，你们如果不守法。我也不敢做你们的生意，你看那个小个子，天这么冷，抓了钢筋不放手，没有逃离你们的决心，不会这么傻到冬天抓铁！再说，要查监控可以，先到派出所找朱警官开个协查手续。”都说冬天抓铁，揭皮出血，粘上容易脱手难。而查监控得警察出面，也把包工头镇得一愣一愣的。
马健同情地看到那个小个子，也决定解救他。就对包工头说：“你们也要报案?要查监控，那就进来登记吧。一个个都拿身份证登记。得证明他真是你们工程队的民工吧。”派出所的门口如同接了高压电，包工头和打手不敢朝里面迈腿。
正在这时，几辆警车呼啸而至，下来的警察，居然先冲马健敬礼，并立即把包工头和几名打手控制起来，原来紧随警察一起来的，还有那个中学生，是他凌晨打开了民工门外的锁，解救了民工，并要他们朝派出所方向逃跑。他早就安排了马健，也似乎知道马健会救那个民工。不说吃了他的饭，喝了他的汤，就是穿的那身制服，都会要他站出来为民工出头的。
领头的警察夸报案的中学生：“你和你妈经常配合我们办案，眼睛真厉害，发现犯罪嫌疑人你有能耐，看人还真有一套。你怎么看出这个人能扮演朱警官？他就值得你那么相信？”
“关键看气质！”中学生再次出示了马健看风景的视频，警官点点头：“是有点朱警官的影子！”
原来，朱警官是解救还是小学生的他溺水时牺牲，单亲家庭的成长，使他喜欢放学在河堤逗留，失足落水，是去所里值班的朱警官甩掉大衣，跳水营救。在污水口附近钓鱼的人们把小孩拖上岸的时候，朱警官却在夜色里沉入深水区，几天后才打捞上来。没结婚就牺牲的朱警官，并不知道孩子从此把他当成自己的警察爸爸，硬说朱警官在救人的那一刻，灵魂转移到自己体内了。孩子披麻戴孝捧遗像送葬之后，一直用朱警官做自己的楷模，朱警官再次给了自己生的机会，他发誓要成为朱警官那样的男人！高考志愿也是警察学校。
战友们留着朱警官的衣物，是为了纪念他，派出所要拆了，中学生建议拆除前拍一个纪念视频，大家都支持，都愿意本色出演。就差一个主角，没想到骑车遇到了马健，还恰好发现住自家宾馆的民工有些异常，于是策划了让马健进派出所洗澡，休息，吃饱睡足养好精神，再凌晨撬锁救民工，及报警随真警察出现场的一系列动作，一路还拍了不少视频。完全可以剪辑进纪念短片，报答朱警官多年前的救命之恩。
小个子民工四年前在原籍所在的城市，半夜溜出去玩网吧，回家的时候被绑架，辗转变成东北小煤窑的奴工，这次被解救，总算做回自己，家人也从家乡赶来接他。爱面子的马健没有说自己就是那个吃了他几个包子的流浪汉。他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约定今后做兄弟。
穿过朱警官的警服，扮演了朱警官，顺利拍完了纪念短片。他没有继续当网红，而是办了身份证，回了故乡，从头开始创业打拼。
其实带着好奇心读中学生的剧本的时候，就被朱警官舍身救人的故事深深感动，没想到烈士留下的衣服和警号还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态和命运，甚至解救了那个被卖做奴隶的小个子。被解救的还有其他几位遭遇类似的民工，那个高个子也被家人接走了。
做人当如虎，经过这场战斗，马健恢复了做自己的斗志，和小个子民工一样，发现做自己最自由，也最自豪，也最值得去拼搏。他感谢中学生选择他演出这个警察的角色，也感谢他妈妈把他当做朱警官附体。连警察们都把他当做战友回归，假警察真汉子！他公司的办公桌上，摆着自己的警服照片，虽然是短片的剧照，但他也把它当做自己重生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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