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614教学手记——苏中学子对话张锡峰(一)
张锡峰,已成为一个现象级的社会事件,丝毫不逊色于一些重大政治事件的影响力,可以说是牵动千家万户。他之所以能如此轰动,是因为,他是一个教育内卷的典型符号,他的高三毕业生的身份、衡水学校教育理念的前提、社会贫富差距的背景等三方面的因素让他瞬间点燃了社会焦灼的社会心态。
张锡峰的演讲可以带给我们太多的思考,对于高二的在校生来说,对于苏南的学子们来讲,无疑,这也是一次较好的考查个人认知、情感态度和思维水平的机会。
语文学习的沃土是生活,是这种包含有极大信息量与社会各阶层广泛结合的重大生活事件, 这些事件会引起中学生关注社会、思考人生,提升其理性认识水平和写作能力。
因此,我让不宪政观看了这个演讲,并让学生与张锡峰展开了对话。
从这些同学的时评稿中,我们可以发现,孩子们远比前些年的龄中学生的认识水平高,他们的成熟度甚至超过了很多成人,这是值得庆贺的事,这说明,我们的教育水平、人员素养确实在不断提升。
教育内卷的外化
苏州中学园区校高二(4)班 崔佳欣
在看完张同学的演讲后,我承认我短时间内被他热情洋溢的演讲震慑到了,但这应该是这种“鸡血式”演讲必然会达成的效果。这种通过“穷人改命”的洗脑口号,会鼓动让无数人前仆后继地燃烧生命去做题、做卷子,不断地与他人竞争教育资源,形成一种扭曲的价值观。这个演讲正是教育内卷化的一次外化。
“他们是浩瀚星河里一颗颗暗淡的星辰,拿着两三千元的薪水过着周而复始循规蹈矩的生活,一眼就能看到死,因为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将来的样子。”他看到了大城市孩子享受的优越生活,产生了极大的心理落差,还对中小城市里,随处可见的普通行人的生活充满憎恶。他还神态激动地扬言:“我就算只是乡下的土猪,也要立志去拱大城市的白菜!”他视城市为自己将来掠夺的资源、逆袭的猎物。他狂热地追求出人头地,向往着成为能将其他普通人踩在脚底的“人上人”。
我们的国家,财富差异和城乡差异确实存在,可是这些年来的发展,目前14亿公民都能有保障、有尊严地生活在这个国家。十几亿普通公民,凭什么被他去肆意侮辱为“土猪”?他究竟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每月拿两三千元,周而复始循规蹈矩的生活”的普通人?
一个孩子努力学习,想考入好大学,拥有美好人生,本身当然没有错,可他把别人踩在脚底当做胜利,他们从一开始努力学习,就只是为了拼命去挤掉别的同学,好实现自己的人生跨越,当幻想中的“人上人”,这种心理其实反映出的就是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者和个人主义者,把祖国、社会对自己的一切培养,理所当然当成了自己的个人奋斗成果,这只是分数至上的模式下,极端应试教育、青少年时代人格培养极不健全的畸形产物的一角。
其实我们厌恶的不是普通人追逐梦想的勇气和决心,我们也并没有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批评一个想要过上好生活的普通人。我们批评的是衡水中学这种,利用学生来为自己的极端学习模式来开脱,并以此证明自己的教育价值之高。这个孩子他没有错,错的是在他背后鼓动他的那些教育利益既得者,他甚至只是一个牺牲品,一个教育内卷化的牺牲品。
生命丰盈且美
高二(4)班 谭欣
在张锡锋同学的演讲《小小的世界大大的你》中,我看到了熟悉的“高考改命论”。它的出发点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紧接着产生了现实落差,然后通过高考的手段达到美好生活的目标。高考在一定程度上的确是一种有效手段,一次成功的高考是通向更好平台的门票。但是当高考成功后,很多人的感受并非“世界灿烂盛大,欢迎回家”,而是“虽信美而非吾土”。
在我看来,生命的丰盈程度是由外部环境和个体心态共同决定的。仅仅改变外部环境只会带来无限追求的疲惫感、空虚感而不能达到和谐美好的生命状态。我们还需要有发现美好、追求真理、享受快乐的生命自觉。美好、真理与快乐不只存在于未来与他乡,就在当下,在万事万物之中。有很多人在用复杂的方式解决简单的问题,通过种种牺牲和付出追求美好,却忘记了如何在平常生活中感知它们。
张锡锋们所持的“高考改命论”,改的只是外部环境而非个体心态。永远在骚动着期待掌声,永远在自我暗示着那扇金色大门后面才是极乐净土。然而有开幕就总有谢幕,有期待就有可能失望。他们无法接受谢幕与失望,无法回归平常。有的人成功了,不过在成功之后是巨大的孤独与落差,如同《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的托马斯和特蕾莎的重逢时刻:欲望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觉得像是面对面站在雪原中央,冻得瑟瑟发抖。有些人失败了,如同包法利夫人那般在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之中被活活撕裂。对于他们而言,要么在无限的追寻中枯竭,要么以“他人骑大马,我独跨驴子。回顾担柴汉,心下较些子”的卑琐心态苟活。前者缺乏生命韧性,后者缺乏生命质量。
倘若缺乏足够的生命自觉,那么贫富皆囚。倘若具备生命自觉,那么普通人的价值与心流远非普通所能概括。然而奉行“高考改命论”的学校只会教育学生追求卓越、摒弃平庸,却忘记了教育他们如何接受失败、如何丰盈且美地生活。
2021/6/6写于苏州
张锡峰演讲简评
苏州中学园区校高二(4) 李哲奕
张锡峰,一个来自农村家庭,励志用高考改变人生命运的一名高三学生。我对他本人的意志及决心表示无与伦比的尊重与钦佩,但对他的价值观及理念是不敢苟同。
你可以将所有都倾注于高考,但你不能用高考与未来对赌。如果面对高考,每天聊以自慰的是无休止的华丽辞藻短句与近乎疯狂的动员,那这份精力能有多持久?说难听点,高考是选拔,如果没有水平,非要硬凑那到大学只会被自己的自尊心与自信心击溃。当然每个人都应努力突破自己身上的枷锁,突破他人所给的限制。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份意志与好胜心。激励自己可以,但也不必大肆宣传了。一个人对整个群体的效应远比你想象的大得多。
我可以说张锡峰心底里带着一份自卑,对自己的出身,对自己的经历,而他拼尽全力用外部的光环去与这份自卑作抗争。他说他要赢下所有,要在高考中战胜他人,要与自己的家庭背景做坚决的抗争。农村的猪,拱了城市的白菜。你可以说是自嘲是黑色幽默,但不可否认的他仍存在自我认知上的困难。这是一位有志于利用高考跨越阶层的人,用不肯服输的努力对自己的过去实现救赎。
但是他有一点是在胡扯。他充斥着对平庸的不甘,但他同样看不起普通人,这是典型的上世纪华裔心态。极力想与过去甚至自身撇清关系。为什么不能平凡?为什么不能普通?什么叫平凡,那什么又叫普通?那是否农村人都平凡?都不值得被承认与尊重?他身上充斥着太多对于自身,对于这个世界的盲目自信。同样的,他可能对人的价值,对人的意义有着一定的偏见。而这也导致了他一些极端的想法与所谓撕心裂肺的怒吼。
精神值得鼓励,但思想需要转变。个人追求幸福无可厚非,高考也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但如果只有通过这种病态的造作才能改变命运,那这是制度以及社会的问题。这种近似一刀切的思维模式也会对高考的长期发展,对学生,父母,对全社会都渲染出一劳永逸的幻觉,最终只会走向多数人的疯狂。
我只想说,个人,家庭,学校,制度,社会,文化无法分离,这是一种盛大的现象。
时评
苏州中学园区校高二(4)班马思钰
如果不是“猪拱白菜”的比喻,衡水那位高三学生的演讲,或许不会掀起这么大的波澜。高考前夕播出的这段演讲,带着“衡水学霸”的标签,背后意味的苦读、奋斗、全力一战,按照惯例该是一管不错的鸡血。他说“想成为父母的骄傲”,说“努力活成曾被寄予厚望的样子”;甚至还以“穷人家孩子”的身份,为“富人家孩子”说了两句话:“谁说他们就只是不知进取、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他们往往比你更努力。”
学校的老师,家里的长辈,没人觉得考大学的功利心有什么问题。大人们是这样想的,小孩子是这样被教育的。考上好大学可以重写命运,改变一切,当然也可以改变婚恋的选择权。它是宏大命运中的其中一个细节,对普通人来说,它比起职业前景、收入天花板、兴趣圈层这些细节,还显得更具体一些。他们对“拱白菜”在性别议题中的侮辱意味并不敏感,看完整场演讲,这句话更像是接地气版的“鸿鹄之志”。但在如今,呐喊这种要改命的野心,表达自己功利的欲望,越来越显得不合时宜。这个学生在演讲中把穷与富的参差喊出来,收获的不再是十年前的感动,而是主持人口中评价的“炫耀苦难”。
最有趣的是,这场演讲发生在综艺节目上。请什么嘉宾、需要什么样的稿子,在上台之前就经过无数考量。这个学生拿着一份经过数道审核的演讲稿,来为自己和同学们“高考机器”的质疑正名。整场演讲是一个复杂的产物:他背诵的梦想,是小城人家的现实期望,是衡水模式的动力和目标;他起承转合、呼喊催泪的演讲技巧,是多年来屡试不爽的鸡血模板;他对大城市的畅想和“拱白菜”的决心,是这个社会能给做题家提供的真实奖励;他用力地展现从自卑到自信,从怀疑到坚定的神情,供镜头选用。十年前,这叫做“慷慨激昂、热血励志”,如今换了天地,人们只看见“咬牙切齿、充满仇恨”。
2021年6月6日写于苏州
多元共生,价值尊重
——评张锡锋演讲
苏州中学园区校高二(4)班 余萌
衡水中学张锡锋——或许已经成为农村孩子借高考改变命运的代表人物,其存在似乎也已是“高考命运论”的化身。
张锡锋在《超级演说家正青春》的演讲中多次提到“诗和远方”等类似概念,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对理想、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与向往由此表现出来。可以看出,以张锡锋为代表的农村孩子拥有着像多数普通人一样追求美好的可贵品质,从最根本上讲他们同样是质朴与憨实的。也就是说,在面临高考以及谈及高考问题时,他们的动机是合理且为多数人接受的。
在张锡锋的演讲中,有一点是会引发众人不满的:他把自己比作来自农村的“土猪”,要去“拱城里的白菜”,将自己所处的群体与城市里的“白菜”对立起来了,似乎不对立就不能体现农村与城市的资源分配不均,不对立就不能显示出自己渴望改变的迫切心理。从这一点上讲,张锡锋的出身局限性,即由生长环境带来的仇富(或者仇视境遇好于自身的人)心理,通过他的言语表现出来。似乎在这群孩子中,接近“白菜”、获得“白菜”,是其追求理想的方式。抱有这样观念的人往往被认为“狭隘”、“没有格局”,乃至其为了达成理想目标的手段常常被冠以“功利”之名。
在讨论实现手段之前,需要明确对高考的定义。高考作为国家选拔人才的机制,就其本质而言,它是筛选不同层次智力能力水平人才的机器,并将其输送至适合其发展的大学平台。所以高考的运作系统是具备合理性的。在体制设计过程中,高考将成绩作为衡量考生智力能力的标准,并以此为依据,将考生划分至不同层次的院校,给予他们不同的教育资源乃至社会资源,进而影响到这些人未来的工作、生活。“高考命运论”由此生发出来。因此,高考作为国家选拔人才的机器的同时,也发挥着帮助农村孩子实现阶层跨越、获得更好的生活的副功能。并且,这样的机会对于绝大多数农村孩子来说,是一生一次的。从个人主义出发,考生为了把握这一机会,早起晚睡、题海战术、甚至为了学习效率而接受军事化管理......尽管这些被指责为“违背学习规律”、“功利主义”、“小镇做题家/窄人行为”,他们仍然以自己的坚持回应质疑批判的声音。事实证明,张锡锋群体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提高思考、解决问题的能力,以致在高考中突显出来。同样地,看似与张锡锋群体对立的素质教育派,实际上也是在学习过程中培养智力能力,并在高考考场中运用这种能力,而后进入同样的高考运作流程。二者的实现手段相异而实现思路相同,并且在两种体制下进入社会的人,最终都是可以在实现个人发展的同时推动社会发展的。
当然,小镇做题家一派是存在问题的,他们的仇富心理以及违背学习规律是既存事实。这是由我国当下社会发展水平与国民受教育程度,以及现行教育体制决定的。当今地区发展差异、资源分配不均问题,以及国民文化水平较低、教育体制内部竞争激烈的现实国情造就了现在例如衡水中学的存在。这不仅是一个教育问题,更是一个社会问题。它的解决势必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推进,需要多方共同协作。思想观念乃至价值观的变化则需要更多的投入与更耐心的等待。
存在即合理,这是我想借这篇文章表达的核心。孟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根据当下农村孩子的现实情况,他们或许能且只能完成自身的塑性与完善,个人命运优先于家国使命成了当前的相对真理,结果相比于过程更牵动着考生及其背后家族的心。
与其批驳、指责、排挤,不如平心静气地了解、理解这些寒门学子的苦衷,尽可能地去包容、尊重他们的价值观念,设身处地地思考他们的出路,解决他们的问题,实现多元共生,价值尊重,批判、继承和发展诸如张锡锋的思想存在。
2021年6月6日写于苏州
《时评》——评张锡峰演讲
高二(4)班周熙芸
我认真的看了张锡峰同学的两次演讲,顺手去搜索了些许评论,顺带看完了老师关于此的评论文章,并不能说颇有感触,但也只能说,是偏见拘束了人们的思想。现在网上所有的争论也好,新的观念纠纷也罢,都只让我感觉到,这样的分歧这样的思想差异,暴露出的并不是衡水的问题,是人们看法的问题,
诚然,衡水高中的制度确实有问题,他磨灭了人对于自由的向往,他们为了成功而成功,因此不惜一切代价,死求着这么一个出路。但是存在即有合理之处,衡水中学隶属的区域,正如张锡峰同学的演讲所说,便是整个家庭的希望都压在了他们的身上,很多家庭几辈子就指望着家里能出一个大学生,然后从此以后走出去面上都有光,腰杆子都挺直了。这也是中国的社会风俗所导致的,邻里及亲戚关系过密,小村子小县城里的人都互相认识并熟悉,人心道德舆论以及人情世故比什么都要来的重要,出现衡水,衡二乃至毛坦厂,都是社会以及教育制度共同发展下的产物。
社会关系本就不那么美观清晰,更不用说生长在其中的制度了,不能说是畸形,只能说是合适,他们循着这样的一个轨道生长,轨道本身就是弯的,你还想妄想他长直?
同时,我不觉得衡中的制度有多么的值得人抨击。衡中自有一套体系,体系中的孩子自有他们的学习方式,他们也许不是自愿的,但是他们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中终会适应,而后会生出自己所属的特定社会群体的归属感。他们即使自己也不认同,但是他们到底是亲历者,他们更有话语权。也因此,衡中这样的学习我不觉得是没有经历过的外人可以指手画脚的。
同样的,那些没有衡中条件但是眼红于衡中成绩的人,或许派遣了交流团进行访问,然后学习比如精准到分秒的高考倒计时牌,早上的早读方式以及跑操,又或者是周末晚自习的加课考试,这些只是衡中高强度学习模式下的衍生产品,学了也仅仅只是照猫画虎,最后画出来个什么样的四不像当事人心里应该清楚。
而往往这个时候,就会有人指着这个四不像说衡水的制度是多么多么不适合学生。真是别开玩笑了。你的本质,内在的芯子就与别不同,衡水的制度就好比是精密的机器,上到校园制度,下到老师家长学生的管理方式,他们是环环相扣收尾相连的,然后外人就拆了随便一个零件装到自己的机子里,结局不是过度磨损导致机子出故障,就是零件太大用着用着就脱落了,能有效果才怪。同时,衡水给予外界的印象就是这样的封闭又死板,不是这样打学校还使用这样的制度,只会觉得这个学校更加的名不副实。好像扯远了
张锡峰生气于外人将他们嘲讽为“高考机器”,然后他写演讲稿阐述自己的心路历程,为此正名,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就好像是内行人生气于外行人的随意点评,然后基于自己领域自己所认识的来反驳你,这有错吗?从来没有什么感同身受的说法,你没有亲身经历你只是了解知晓,你就是个理论大师,除了理论别的什么也没有,请你闭嘴。说真的,换我我也生气。
当然,他的言论中也有不那么令人舒服的说法,但是他仅仅只是一个演讲,这是他的一个观点,他演讲而阐释了这样一个观点,观点基于他产生,但同时也客观存在,接不接受有没有被说服等都是基于听众的主观判断,也与张锡峰无关了。你并不能因为你不赞同这样一个观点就对于他整个演讲全盘否决,然后连坐,否决他背后出生的制度;更令人发笑的就是因为他出生于衡水制度,然后因为对于衡水制度的不满来连坐,觉得,张锡峰不行。现在都言论自由了,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你可以反驳他的观点,说你与他有完全截然不同的看法,但是你不能说他的观点是错误的,你又不是神,你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他的演讲本身没有问题,思路清晰,从自己普通人的身份切入,引出自己的故事,然后阐释自己的观点,逻辑自洽,还有所谓的听众意识,同时他能站到这个台子上能自信的表达,这本身就是对于他能力的一种认可。他对于经历和观点的阐释以及其他人言语的应用都是鲜明而又清晰的,层层深入到最后的总结,能触动人的心灵,他在阐释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感想,然后将其表达出来,来达成演讲的主题与目的。他用故事搭起桥梁使人与人共鸣,这不失为一种情感传递,为什么就被打为煽动呢?
还请评论者审视自己的评论,究竟是基于演讲内容的评论,还是延伸其身后的评论。
以上。
2021年6月6日写于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