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清涛：大照颖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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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文学
大照颖哥
作者 | 胡清涛
原创 | 乡土中原（ID：gh_06d145e3125e）
我们西南乡把红白喜事的大料理叫做大照，也叫拿大事。
每家的婚丧嫁娶、红白喜事都离不开大照，大照办事水平的高低和照客的好坏决定着东家在社会上的地位和名声，所以待客办事的时候找一个好的大照很重要。
颖哥七十来岁，出身书香门第，按照村上邻里辈分称呼，我叫他哥。颖哥三十多岁就在村里小学当校长，见人不笑不说话，说起话来又不紧不慢。颖哥精通各种民间习俗，熟悉十里八乡社会关系。所以，形象气质俱佳，又能说能写的颖哥成了我们村上大照的第一人选。
村上人都知道颖哥很忙，如果谁家有事需要待客，老东家都会提前几天给颖哥说:到时候你招呼，拿大事！颖哥会慢条斯理地说:中，这都是咱自己事！
热心肠的颖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东家的盛情邀请，同时东家也会为能请到村上知名大照而底气十足的去操持家里的大事。
农村待客中最为隆重的是娶媳妇。
往往颖哥头天下午就会来到东家，向东家了解待客的数量、人员构成、桌椅摆放和帮忙人员的分工等具体情况。听完东家的介绍，颖哥心里大致有数了。
于是，一张大红纸上，颖哥把各种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
大厨已经开始劳作了，门口两个帮厨的邻居也来了，烧锅的俩老汉，也把劈柴拿到了临时用土坯盘成的大锅门脸前。
先是安排端条盘的人。
端条盘是个很累的活，往往大部分待客时，都是农闲的冬季，端条盘者的手会冻得生疼，也吃不好喝不好。所以颖哥会从东家提供的人员中挑选出能吃苦耐劳，又精明，还得能出门的几个年轻后生去端条盘。
实行联产承包，每人固定几桌，确保出锅的菜品及时准确端到桌上。
还有打杂的，送烟送酒的、烧茶送茶的，为待客服务的，都在颖哥安排下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捋座。
颖哥会让东家把自己知厚的本家和亲戚喊到堂屋，就明天主要客人安排合议一下。
老亲、新亲和干亲，朋友、邻居和伙计都会被颖哥分门别类列在纸上，明天该坐正座的有谁，该坐陪座的有谁，桌长的人选都有谁，颖哥已经胸有成竹。
安排正座的一般都是女方来的正客和男方的姑舅姨等直系长辈。
陪坐一般都是东家朋友邻居伙计中的德高望重者。一个桌上一正一陪再安排一个桌长，其他都不管了，随便坐吧！
桌长很重要，一般都是东家的知己弟兄或年长的侄子们担任。
这是座次的大致情况，真正的情况是当天要正式的掂座。
办事那天的一大早，不用去人专门叫的颖哥，会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东家热闹的大院里。看见颖哥进院，忙得不亦乐乎的东家赶紧递烟，兴奋使几十年的老邻居忘了颖哥是不吸烟的。
颖哥会赶紧安排去迎亲的事，整齐的车队，妙龄的美女，压车的小孩，还有光光棍棍夹张儿的，路上准备的烟、糖、水果和鞭炮，当然重要的还有封子等都在颖哥的布置下一应俱全。颖哥还会给夹张儿的再三交代:你今天可是重任在肩，不可马虎，要见机行事！
半晌时，随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接亲的队伍胜利凯旋，对方送亲的队伍也浩浩荡荡的过来了。妇女和小青年们接走新娘后，颖哥这个时候带着老东家本家的光棍们立马迎上送亲的队伍。
传统上农村通婚范围都在十里八里，送亲队伍中重要人物正客也是有点知名度的光棍人物，所以颖哥根据事先得到的消息大致能判断出谁是正客。
一看都是脸熟面花，纸烟一递，往屋里一让，茶水一倒就开始像多年不见的老伙计那样唠起了家常。
同时颖哥事先安排好的垫饭，马上会送到正客和歪脖客集中的那几间屋里，以犒劳远道而来的送亲队伍，先垫补垫补再说！
吃罢垫饭，送亲的正客会拿出一张礼单，上边写的是送亲来的人员名单，不用说写在前边的两位就是送亲队伍的掌班者——正客。
这个时候颖哥会和正客正式接洽一下，就礼单上的人员基本情况做个简单了解，以便安排座次。
紧接着该掂座了。
头天的捋座是预备会议，当天的掂座是正式会议。颖哥会根据当天到场人员的构成，综合各方面考虑，拟定出一个草案供东家参考。
忙的焦头烂额的东家顾不上看着，对颖哥说:你看着办吧！于是，本着娘家人优先，然后先老亲，后新亲，先长辈，后免辈，不分地位高低，不分家庭贫富的原则，座次安排随即出炉。
办事当天，尤其是上午的日程是一个挨一个，不敢有半点松劲。小晌午间，随着一挂长鞭的噼噼啪啪，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走到了东家的大门口，参加待客的重要活动——掂座。
颖哥拿着事先写好的祝酒词，满面笑容地站在一个位置突出的地方，身边站着的是刚刚被打了花脸还没有完全洗净的东家。
颖哥开始用不紧不慢、抑扬顿挫的男中音致祝酒词:今天喜逢黄道吉日，各位亲朋好友百忙之中光临......
最后还要客气一番:幸有彩车迎淑女，愧无美酒宴嘉宾！
最后的最后，颖哥还要代表东家谦虚两句:条件有限，座次安排有不妥之处，敬请谅解！一句话，就把那好计较的人扣上了一个帽子。
接着就是安排座次了，威武神气的颖哥就像主持国庆招待会的国务院总理那样宣读每一席的正座、陪座和桌长，大家都在洗耳恭听，一个人在这场宴席的价值体现就看这一会儿了。
念到正座和陪座的人大部分都会到大照和东家跟前客气一句:都是自己人，坐啥哩坐！在东家的满面笑容中事先安排好的桌长会带着正座陪座入席。
该坐的一定要让坐，不然别人笑话的不光是东家，还有大照。
每桌主要人员的安排颖哥都是经过周密考虑的，农村社会关系复杂，都是亲戚连亲戚，当然还有结下梁子的熟人。
所以，掂座对大照颖哥是最大的考验，掂不好座，有不吃饭就走的，有到二八板上掀桌子的，还有借着酒劲寻衅滋事的。
颖哥掂过的座都不会有不和谐情况出现。就是有些心里难受的人一看大照是颖哥，就啥也不说了，这就是人格魅力！
在大家魁五首，六六顺的划拳猜枚声中，颖哥会短暂地休息一下，在想着人员是否全部到位，有谁没来，一会带着新人和东家倒酒，还有给正客的封子，得提前做好准备。
约摸时间差不多了，新人，东家和大照开始了轮流倒酒。
当然，新人和东家倒酒时大照颖哥是陪着去的，只有做为大照去倒酒时，是自己单枪匹马，感谢各位的同时还要看看正客的意思——时候差不多了，催饭吧！
一般识点货色的正客会马上给大照说:开始端吧！于是大照颖哥一声令下，鞭炮再次响起，大家都知道开始端了——就是热菜凉菜上完了，开始上汤了！
事先安排好的用红纸包着的封子端到了正客所坐的桌子上，颖哥会很庄重地双手递给正客，以感谢送亲队伍中的掌舵者。
上两个汤后，正客也会掏出同样用红纸包着的下厨礼，也是很庄重地放到条盘上，以感谢大厨付出的辛劳和做出的美味。
宴席差不多快结束的时候，是最乱的时候。酒足饭饱，你来我往，稍有言差语错，偶有心里憋屈，都会在这个时候爆发！
颖哥和东家这个时候都在全神贯注着周围事态，千万不能有差把出现！
看到正客出来，颖哥会马上迎上去，把正客让到东家刚刚打扫干净的正堂屋，在这里要完成历史交接。
在颖哥主持下，略有醉意的一个正客对老东家说:俺妮二十多了，从今个开始可是交给您了！老东家也是客气地说:老亲家放心，妮来了俺啥也不指望！另一个正客瞪着眼说:这妮能里能外，啥都能指望着！
眼看气氛不对，大照颖哥说:好了，妮是好妮，婆子老公公都是老好人！老将见过面了，定一下啥时候给妮叫回家。
三天回门的日子其实是定好的，这个时候就是双方简单地沟通一下，在客客气气的氛围中，送亲队伍酒足饭饱地离开了，这边大照颖哥又在和东家交代着晚上整一桌，犒劳犒劳这些帮忙的！
颖哥和大家喝着茶水，吸着纸烟，在议论着今天待客的情况。谁喝多了，谁没有吃好，这时候羞答答的新娘在新郎引领下来到院里，和大家打招呼，——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院里的主人了！
颖哥这时候悄悄地回家了！自己忙了一大天，累！东家忙了好几天，更累！到家的颖哥还在过电影一般想着今天的迎亲、掂座、倒酒和送客，想着委屈了谁，成全了谁！
第二天早上大路沟的饭场里，人们都在议论东家娶媳妇的事，都说娶的新媳妇漂亮，待客待的风光，大家都知道颖哥照客照的好，前前后后没有出现任何不得劲的事，送亲客们和东家的亲朋好友们都很满意，不光大事拿的好，小事也想的很周到。
于是大照颖哥照客拿大事的历史上又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作者简介
胡清涛，社旗县大冯营乡张庄人，乡土中原公众号特邀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