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啸生风,龙腾云起,英贤奋发,因时应时

【端木持易见解】

节前我说这是个“滥”时代,滥的意思就是流水无监。

今日,我们从解“醉”字说起。“酉”表示酒,“卒”表示“极点”、“极端”。“酉”与“卒”联合起来表示“酒喝到极端”。本义:酒喝到极端,失去正常神志。再后来,除了喝酒引起的,其他行为引起的“昏愦,糊涂,神志不清”也算作“醉”。比如醉生梦死,陶醉,沉醉等等,其意思就已经不再局限于喝酒了。而是拿喝酒作比喻了。

水没有节制就滥流,酒无节制就滥饮,资本无节制就逞强,世道无节制就疯狂。我们就这样进入了一个“极致”,“疯狂”,“泛滥”状态,从而也就“无味”起来。“欲让其亡,必让其狂”,一旦我们进入“狂”的状态,就差不多要灭亡了。这个时候,反而好像一切“静好”,好像一切突然安静下来,甚至像是一团死水。就像我们高歌猛进的时候,雾霾已经笼罩着大地。就像我们歌唱世界繁荣的时候,战争已经悄然来临。这个世界,在不断燃烧,在不断膨胀,不断激动。世界好像就要被烧干,被榨干,被掏空。

怎么办?

这就要“生风”。何谓生风?“阴合阳以生风也”。就是说,纯阳,纯火,纯男人,纯资本的统治世界,需要水,需要月,需要女儿,需要劳动者来反对他。就是需要:“长袖奋而生风,清气激而绕结。”就是需要“振拔污险之中,蕴义生风,以鼓动流俗。”就是要:“毛血成雨,咆哮生风。”

这里的风就是清凉,是反抗,是怒吼,是变革。就是新令,就是新风,就是新要求。

说出女儿的“悲,愁,喜,乐,就是对男权世界的有声的反抗,对一切压迫者有声的反抗。

如果你闷,如果你憋,如果你不开心,为什么不说出来?你难道不需要“生风”吗?难道不想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吗?

我想,每个憋屈的人,都是需要的。

你不让说,他就偏说。你要让世界不变,不动,无风,无浪。我就偏要生风,要动,要变,要起大浪。

且听宝玉怎么说:“女儿悲,青春已大守空闺.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侯.女儿喜,对镜晨妆颜色美.女儿乐,秋千架上春衫薄。

为什么悲?剩女守空闺。过去是因为不能自由恋爱。现在是太忙了,没有时间恋爱。

为什么愁?夫婿觅封侯。过去是让老公考状元,现在是让老公发财,或者出去打工。搞得夫妻分离,常年分居。

或者是主动的求名求利,或者是被动的丧失自由。所以才会悲,才会愁。

再看宝玉怎么唱的?“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诸位看,泪不尽,睡不稳,咽不下,照不见,展不开,忘不了等等,一共是十个“不”,全部都是“悲”和“愁”。

为什么就没有“喜”和“乐”呢?不是说“酒面要唱一个新鲜时样曲子”吗?难道这就是当时的时样曲子?如果是,那就很不可思议啊。既然是一个那么好的时代,为何曲子都这么悲愁呢?

同学们,就像我们这个现在,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你听听那些流行歌曲,哪一首是开心的呢?哪一首是喜乐的呢?都是悲和愁。实际上,这才是真正的“讽刺”。古语说,“观其礼乐而治乱可知也,国乱礼慢而乐淫也”。大家要知道这个道理。

实际上,宝玉唱完,大家齐声喝彩,有道理,对不对?

可惜,独薛蟠说无板。“板”有二十多个意思,这里表面是“指戏曲唱腔中的节拍、节奏”, 梅兰芳曾经说过:“关于唱曲的方法, 魏良辅先生曾经说过,要字清,腔纯,板正。”字是歌词;腔是音色;板是节奏。这样一说,大家就晓得了。实际上还有一层意思,指上朝的“笏,手板”,就是说,没有被朝廷重用。

为什么这么解?

因为过去,很多幽怨的辞赋,其实都是以女儿闺怨,代指仕途不得意。“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和“长安不见使人愁”是一个套路。

后面宝玉“生风”的那句“雨打梨花深闭门”,就暴露了作者的意思。

这句话来自唐伯虎的《一剪梅·雨打梨花深闭门》:

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

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你看,“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终究还是功名富贵忘不了。

这就是过去知识分子的毛病,刚刚还在嘲弄,还在讥讽,还在席上生风,一会又悲愁哀怨,哀怨自己不得志。

他们“志”在何方呢?就在功名利禄上。好像他一入朝,就能立马台阁生风。你们说,能做到吗?我说做不到。李白入朝,做了什么呢?唐伯虎入朝,就能有所作为了?曹雪芹入朝,就能有所作为了?

这样想的人,我还是四句诗送给他们:“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

一句话:到人民中去,和群众在一起,建功立业何须在朝廷?这才是真正的虎啸生风,龙腾云起,英贤奋发,因时应时。

上卷 第二十八回 第八节:

【原文】

宝玉笑道:“听我说来:如此滥饮易醉而无味.我先喝一大海,发一新令,有不遵者,连罚十大海,逐出席外与人斟酒。”冯紫英蒋玉菡等都道:“有理,有理。”宝玉拿起海来一气饮干,说道:“如今要说悲,愁,喜,乐四字,却要说出女儿来,还要注明这四字原故.说完了,饮门杯.酒面要唱一个新鲜时样曲子,酒底要席上生风一样东西,或古诗,旧对,《四书》《五经》成语。”

薛蟠未等说完,先站起来拦道:“我不来,别算我.这竟是捉弄我呢!"云儿也站起来,推他坐下,笑道:“怕什么?这还亏你天天吃酒呢,难道你连我也不如!我回来还说呢.说是了,罢,不是了,不过罚上几杯,那里就醉死了.你如今一乱令,倒喝十大海,下去斟酒不成?"众人都拍手道妙.薛蟠听说无法,只得坐了.听宝玉说道:“女儿悲,青春已大守空闺.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侯.女儿喜,对镜晨妆颜色美.女儿乐,秋千架上春衫薄。

众人听了,都道:“说得有理。”薛蟠独扬着脸摇头说:“不好,该罚!"众人问:“如何该罚?"薛蟠道:“他说的我通不懂,怎么不该罚?"云儿便拧他一把,笑道:“你悄悄的想你的罢.回来说不出,又该罚了。”于是拿琵琶听宝玉唱道: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唱完,大家齐声喝彩,独薛蟠说无板.宝玉饮了门杯,便拈起一片梨来,说道:“雨打梨花深闭门。”完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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