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五十一）鬼妈妈

我七岁那年，我母亲得了重病，在床上躺了近十个月，村了的人都说她已经死了，我不信，我母亲活的好好的。

1

我母亲是个苦命人，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我姥姥丢到了村后的岗上，幸好我姑姥姥知道了这件事，把我母亲抱回了家，用小米粥一口一口喂活。

并不是我姥姥狠心，只是家里已有一男两女三个孩子了，又多一个，真养不起。

姑姥姥把母亲抱回家 ，姥姥心也软了 ，虎毒不食子 ，谁愿意抛弃自己的亲骨肉呢?

我母亲跟我讲过她未出嫁前的生活，她没衣服穿，自己想有件新衣服，就得去县里卖血。

那时候医院的卫生条件不好，但是卖了血，能让自己喝碗羊肉烩面，给自己添件新衣服，哪怕有风险，母亲也甘心情愿。临出嫁，姥姥连扯三尺布的钱都没有，我母亲一人步行十多公里，去了县里。用卖血的钱，给自己扯了一身新衣裳，这才进了我父亲的门。

都说她身上的这个病，就是因为卖血染上的。

嫁过来之后，母亲身体很弱，经常生病。后来生了我，家里没钱，她又去卖血，大病了一场，差点没挺过来。父亲经常告诉我，你的命，是你妈拿命换来的。

小时候，我对母亲最多的印象，就是她苍白的脸庞，和瘦弱的身体，以及静夜中的咳嗽声。

她在我七岁的时候，一病不起，在床上休养了十个月，虽然能下床走路，但脸色苍白，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村里的人都很怕她，所有人都躲的远远的，也没有人敢来我家串门。当然，也没有小孩和我一起玩，大人们不让。

我一直以为，他们不愿意和我玩，是因为母亲的病，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2

一天夜里，我从梦中醒来，听到一阵咯吱咯吱的磨牙声。伴随着这个声音，有什么东西在夜里不断的挣扎。

父母的床就在我床的旁边，我被那不停挣扎的声音吵醒了，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见母亲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眼中绿光闪烁，继而慢慢爬下床，来到我旁边，伸出手向我的脖子掐去。

幸好我父亲及时醒来，他一把抓住母亲的双手，并死死的抱住了她。随后，他在母亲耳边不停的叫着她的名字，似乎想唤醒什么。可母亲就像着了魔一样，嘴里发出恐怖的嗬嗬声。

我在床上紧紧的闭着眼，浑身不住的颤抖。

过了十多分钟，母亲在父亲的怀里晕了过去，直挺挺的，父亲才将她抱回床上。

父亲安抚好母亲，坐在床头抽起了烟，忽明忽暗的光火之中，映出了他通红的眼睛。他看向我，沙哑的喉咙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

到了白天，母亲和常人无异，做饭、洗衣、送我上学，似乎夜里那一幕从没发生过一样。

我害怕母亲像那天夜里一样，所以后来，我听了大人的话，偷偷在枕头下放了节桃木枝。有了桃木，我有了些安全感，没那么害怕了。

但就算这样，我还会常常对天空发呆，思考母亲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会不会在某天夜里醒来，默默的把我杀了吃掉。

这种想法，并不是空穴来风。那半年，我每天深夜都会被母亲恐怖的叫声和父亲的哽咽声吵醒，那是我这辈子都不愿经历的回忆。

3

我相信父亲是爱我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让大伯带来那个东西。

那是一块玉，血红血红的。那抹血红，不像是那玉本来的样子，更像是在鲜血里沁了些许年，更像是谁的血液直接凝结而成。

大伯眉头紧皱，把那血红的玉塞给父亲：“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要小心一点啊!”

父亲双眼布满血丝，无可奈何的说：“娃还这么小，不能没有娘!”

母亲带上了那块血玉，我的噩梦结束了。只是，有了那玉之后，我和父亲发生了几件事情。

先是父亲去外地拉粪摔断了腿。当时天色已晚，父亲开着四轮拖拉机赶夜路，途经一处熟悉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未曾有过的路口。他记得这里还是要直走的，怎么忽然要拐弯了呢。

可能因为太累，他想可能是记错了，就往那个拐角开去，结果车子一颠簸，进了沟里，爸爸的腿被车轮压到，小腿骨折，险些残废。

我的事情更诡异，那次在地里玩，看到一个小孩在地里吃花生。我好奇走了过去，问他吃的什么。他给了我几个，让我吃。我并不喜欢花生，又还给了他。那个孩子看到我不领他的情，很生气，对我呲牙咧嘴。

那小孩子呲牙咧嘴的时候，嘴角慢慢的长出了几根又长又黑的胡须。

我见他那么生气，只好接过他的花生吃了。可是那花生味道太苦，我都想吐了。就在这时候，不知道谁在我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我回头一看，是村里的一位老伯。他气的一边跺脚一边骂：“你个傻孙，谁让你吃的嘞？”

我指指那个小孩，说是他给我吃的。但再看过去，那还有什么小孩，只剩下一个腐烂的老鼠，我手里正拿着一截吃了一半的老鼠腿。

母亲说过，老鼠病了就会吃药，我想我马上也要生病了，不然不会吐白沫。

老伯把我送回家，我父母知道我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马不停蹄的把我送到了县医院，洗胃后，我们一家三口挤在一张小小的病床上。那时候我的肚子依旧特别的痛，只是心想能死在爸妈身边，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母亲一边给我揉肚子一边感慨，说幸好老伯下的是已经过期的老鼠药，我才能保住这条小命。

4

陈坚定以前是我家的邻居，在我母亲生病前搬到了村西，两家便没了交集。

他妻子是个大胖子，干起农活比他还麻利。但在陈坚定看来，能干活有什么用，还不是人老珠黄身材臃肿的老女人。

母亲病后，可能是常年卧床不见阳光，皮肤变得更白皙，人也越来越好看，看起来就像未出阁的大闺女。父亲舍不得母亲干活，百般疼爱。

平常我去上学，父亲在地里干活，家里只有母亲一人。那天，陈坚定偷偷来到了我家。

周五下午，学校只有两节课，我放学要比以往要早。到家门口的时候，我看到院里树下躺着人，而我的母亲，则站在那人旁边，一脸的淡漠。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心想母亲是不是杀人了。这个念头一起，在我脑里总也挥之不去，我害怕的大喊起来。母亲看到了我，她对我笑颜如花，一挥手，陈坚定站起来，从我家院子走了出去。

只是我看到陈坚定走的时候，眼睛和鼻孔是往外流着血的……

当天晚上，陈坚定就死了，七孔流血、暴毙而亡。

我看到陈坚定回了家，心里害怕，跟着跑了出去。一路不停，我跑到了后岗，我在后岗一直待到了晚上，我害怕我的母亲。但再怎么样，她也是我的母亲，我不回家，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我下山准备回去，路上碰到了几个小孩跳皮筋，一边跳，嘴里一边唱着歌谣：“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他们看到我来，喊我的名字：“牛牛哥，来和我们一起玩……”

我被他们推了过去，脚刚碰到皮筋，就一阵天旋地转，我头朝下脚朝上被吊到了树上。

我突然想起我们这里的传说，过去母羊生崽子后的胎盘，会被人丢到后岗的树上，小鬼会用羊胎盘把人在树上吊死。

5

我倒悬在空中，看到地上的小孩儿们变了另一副模样，皮肤青紫，眼窝发黑，眼角流着血泪。

他们还在下面跳：“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欢快的歌谣现在听来如同催命魔音。

母亲来了，那些小鬼见到来人，便消失不见。母亲没管小鬼，把我放下来后，我抱着母亲大哭了起来。

母亲温柔的摸着我的头：“牛牛长大了，是要成男子汉的，再哭就长不大了哦!”

我抽了抽鼻子说：“那我就不长大了。”

母亲笑：“你不长大怎么保护妈妈？你不想保护妈妈吗？”

我连连摇头，用袖子把脸上的泪擦掉：“我不哭，我长大要保护妈妈。”

我和母亲走在布满月光的小路上，四周静的可怕，我不禁抓紧了母亲的手。

我低头看见了母亲的影子差不多快透明了。母亲拍了拍我的手，说道：“我没事儿，别怕，我还要等你保护我呢!”

6

开封繁塔，建于北宋开宝七年，在元代时由于雷击，毁去繁塔两层，但繁塔仍十分高大 。

一女子一步一叩首来到顶层，对着佛像跪伏在地。

许久，空荡的顶塔传出声音。

“非人非妖，来此何意。”

那女子头紧贴着地面，散下来头发遮住脸庞，看不出她的表情。

“求生……”

又是许久的静默，那声音说：“万事皆有因……”

女子说：“我愿意……”

十年后，河南没有下过一场雪，万物萎蔫。刚过完年，父亲就准备浇小麦，母亲叫住了他，让他明天再去。母亲为爸爸缝补了几件穿破的衣服，又蒸了一大锅的白馒头，并把我开学要带的被子拆洗了一遍。

我疑惑的问母亲：“离开学还早呢！你现在洗它干什么?”

母亲说：“你长大了，以后就要你自己洗了!”

二零二一年二月二十四日午夜，大年正月十三，一女从开封繁塔一跃而下，塔下风起云涌，雷声不绝。那夜，伴着雷声下了好大的雪。

第二天我一觉醒来，眼前所有的景物都被白雪覆盖了个干净。而我，再也没有了妈妈……

作者：红白黑，一个喜欢运动的男孩，典型的“生人面前冷到爆，熟人面前神经病”的逗比。喜欢看书，平时很倒霉，但对未来满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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