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气，才是我们真实的生活｜饭醉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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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饮食的佳句名篇，专门著述，虽然不敢说汗牛充栋，也是蔚为大观的。

它们不仅散落在自《诗经》以降的历朝诗词歌赋，以及历代各种笔记题材作品中，还有许多专门的著作，比如虞宗的《食珍录》、谢讽的《食经》、韦巨源的《烧尾宴食单》、杨晔的《膳夫经》等。

不过，除了一些诗词歌赋和笔记中关于饮食的作品，我有所涉猎外，所列古代这些专门的饮食著作我都没读过。倒是清人李渔《闲情偶记》中的“饮馔部”和袁枚的《随园食单》，我常翻常有新感觉。

甚至，我会因为读到一句关于饮食的话，因无法寻找到答案而纠结多年。比如我偶尔在《履园丛话》中读到无锡钱泳“治庖”中写河豚之鲜美，“腹中肠尤为美味，不可去之，此为善食刀鱼者。或以肠为秽污之物，辄弃去，余则曰：'是未读《说文》者也。’案，《说文》鱼部，鮆，饮而不食，刀鱼也。此鱼既不食，秽从何来耶？故曰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我对钱泳所述鱼肠能吃的理由并不认可，但以钱泳多年在毕沅幕中之见识，肯定吃过刀鱼鱼肠，才会有此说。但我从未吃过，所以过去每到扬中、靖江、江阴、张家港、无锡及常州诸地吃河豚刀鱼，都会向店家请教刀鱼鱼肠问题，无人能给予答案。直到2019年冬天我在故乡偶然吃到一条没收拾干净的刀鱼，腹中留有一寸多长的鱼肠，我毫不犹豫地吃了，终于可以引钱泳为刀鱼知己，从此块垒永释。

今人写美食的著作，我也喜欢翻翻。比如前辈写美食的梁实秋，汪曾祺，唐鲁孙，逯耀东，蔡澜等等，曾经的出版业大佬詹宏志和他的夫人王宣一的作品，以及我的朋友陈晓卿王小丫的文字。

我从这些文字作品中，不仅读到了美文，更有纸上跨越千山万水而来的迷人味道，以及世间万象。这是文字的力量，我也学到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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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作品中，我最喜欢汪曾祺、王小丫和王宣一的文字——只是小丫写得太少了，不过瘾，但仅仅她写的一句，“厨房即天下”，就足以打动了我。

虽然无论是厨艺还是文字，我亦步亦趋也追赶不上汪王诸贤，却愿意谬托知己，附骥于后。无他，在他们关于美食的文字中，有一种我亲近的情感，一种单相思般的认亲冲动——除了有所写美食的地缘和文化的亲近（汪曾祺老是里下河地区人，他笔下的许多风物人情，我读来很亲切；而王宣一则是杭州人；小丫当年写的美食文字，我曾是编辑），更有我们都是一类人，都有对饮食的朴素之爱，对朴素的饮食之爱。虽然王宣一王小丫作为女士，对菜肴的态度和做法的认真精致，并非我能学。

与前述著述的古人或者今人大多曾拥有过良好的物质生活条件不同，我无论出生的家庭，还是成长的岁月，纵然长辈们竭尽心力，也只能勉强维持我们的温饱，以至于在后来的岁月里，尽管理性告诉我，不会再像从前一般困苦生活，我依然跟我母亲一样，对于饥饿有着不自觉的恐惧和警惕，对食物有着猎狗般的敏锐。

我后来写了不少与食物相关的文章，尤其是关于江南故乡的食物，更是引得了众多朋友的喜欢，以至于他们加冕我是“美食家”。

我当然喜欢美食。但即使如前面提到的刀鱼河豚，我其实更多是把它们当作社交美食（书中我专门写文章谈过）。我真正喜欢的，更多本质上都是能够填饱肚子的东西，都是家常口味的东西，原材料随手可得，或者价格低廉，归根到底大众化平民化，一点不像美食家那般精致讲究，我也没有能力资格对食材烹调手法有过多讲究。

人生登过高山越过大海后，我回忆我最喜欢的食物，无非就是猪肉，那是童年最美好的记忆；我喜欢的那些食物，比如猪牛羊鱼鸡鸭的内脏等，在许多在他人眼中，根本属于不健康的“黑暗料理”，而我却乐在其中，因为这也是童年难得美好的记忆，也曾是价格相对低廉的食物，要知道，我到北京的早期，北京卖鱼摊上鱼杂是可以随便索要的，断不像今天似的登了华堂。

我哪里算什么美食家哦。我只是一个被饥饿恐惧劫持了一生的人。我喜欢吃喝，或许是小时候困顿的缘故，长大后有了一定条件，于是报复式吃喝，有点像小时候连环画上看到的那个撑死的著名的小孩七把叉。

又有哪个美食家，每次吃江南的菜馅馄饨萝卜丝肉馅团子咸骨头菜粥，都吃得肚圆腰粗的？

又有哪个美食家，每次吃川渝火锅，都喜欢不断添加各种下水，到最后吃撑得恨不得用把刀把肚子拉开？

又有哪个美食家会喜欢牛蛙那种丑陋的食物，一锅接一锅地吃？

当然，更不用说，哪有美食家不喜欢米其林而愿意在街角路边的苍蝇馆大排档怡然自得的？

……

所以，当别人夸赞我是美食家时，我总要忙不迭点头哈腰补充：路边的，路边的……

用我老家的话来说，路边哪有美食家哦，只有饿煞鬼。

一语中的。

（朱学东 × 段万金：“人民的饮食——唤醒食物与风土的温暖记忆”，2021年6月26日 周六 15:00-17:00  SKP RENDEZ-VOUS  碑林区长安北路 261 号 西安SKP 9楼 活动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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