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風花禧玥的事。
文字 |「誰最中國」
图片 |「誰最中國」
罗兰巴特说:“大众文化的混蛋之处在于令人羞耻的重复:新的书籍,新的节目,新的电影,新的商品,但全都是一个意思”。在大都市中待惯了,便会发现这种“令人羞耻”的重复无所不在:两点一线的上班下班,飞来飞去却入住几乎同样的酒店,精致昂贵却寡淡无味的食物,标榜奢侈却毫无个性的时尚,高企的房价却毫无家的温暖,奢侈的厨房却没有饭菜飘香……。
浮光掠影的城市,仿佛一切都表面化了,内在却装着“复制”的表芯:时间和空间变得毫无触感,没有停顿,没有扭曲,没有静止,没有内在,没有感受,人们过着表面富丽堂皇的“桶装”生活,用“消费”进行放松、进行娱乐、进行生活。
在都市中,时间仿佛是一种商品。被都市的秩序、被商业的规则、被人生的价值、被工作的效率切成一小份、一小份进行售卖,就像名表店的名表一样,把时间标以唬人的概念进行销售。
似乎城市越大,这种隐藏的窒息感便会越来越凝重……。
欢笑、热闹、味道被统统装进冷冰冰的建筑群里,人体的荷尔蒙被霓虹灯所取代,人的精神被设计成建筑表皮,内心的欢愉被设计成好看的书店,真诚的交往变成了酒和菜的客单价。越来越“物化”的城市,开始流行“物的不同”:用料理的方式做的粤菜,用沉浸式的投影吃每一道菜,用高耸入云的建筑叙述这个城市雄心……。
但这一切,并没有改变城市中“时间的流速”,反而会让人有一种时间越来越快的错觉。
我出门在外,最大享受便是入住那些可以让“时光慢下来”的酒店,与自然神性相应成趣的民宿,与历史交映成辉的老建筑酒店,与文化交融成境的文化主题酒店,都会让心跳和呼吸的时间流速变得缓慢一些……。
一次偶然,入住了上海古北的一家东方美学的主题酒店——禧玥,由于身处古北CBD繁华之所,它没有嘉木繁花所营造出的进入感,让人感觉就是一家普通的高档酒店,进入大厅后才发觉它的不一样。
用汝窑制作的天青色琉璃瓦铺满了整个墙壁,犹如看到宋徽宗所画的《瑞鹤图》一般,如若说哪一种颜色属于北宋,那一定是汝窑的天青釉。旁边的屏幕上,用书法和呈现的装置艺术叙述着这是文化主题酒店。
中国的美学与西方的美学不同,西方的美学多数作用于视觉和逻辑,而中国的美学多作用精神和感知。同样,西式酒店在设计时,多是秉承着:wow、wow、wow…的设计思维,就是你看到设计亮点时,禁不住会发出“wow”的感叹,但这种“wow”和“wow”之间多是割裂的。而中式的设计却好像在设计一种“起承转合”的关系,就像一篇散文和一首旋律一样,让你的“感知”润物细无声进入到一种“状态”当中去,彼此之间没有割裂,而是一种转化。
而中式审美中,那种时断时续、时真时假、时真时幻是一种非常高级的审美,它与“气韵生动”和“留白”共同构建成中式的呼吸感。进入房间,便感受到这种无所不在的“呼吸感”:上卫生间不用自己开灯,因为它会自己开灯;拉窗帘不用自己按开关,你只需要拉一下,窗帘便感知你的意图,会自己打开窗帘和闭合窗帘。
房间内,「上下」的家具有明显的宋式美学痕迹,简约,时尚,不古。最温馨的便是桌上四样器物:甜汤、茶器、点心和手写的欢迎寄语。从来没有一家酒店,会为你准备好暖暖的甜汤和粥类食物,这一刻真的是被温暖到了。新鲜的水果,宋式的点心,一张手写的卡片,写着一首欢迎你到来的诗,时时刻刻在用柔情和美学的方式欢迎你的到来。
真正让我可心的便是他们已经准备好的茶器。我因酷爱喝茶,外出旅行和出行时,多带自己的茶具和茶,有一次外出一周因忘记带自己的茶具和茶,回来便饥渴地喝来比平时多几倍的量,来拯救味觉干枯的自己。在禧玥你完全不用担心自己忘带了茶具……。
房间内处处晕染着宋式美学的气息,恬淡舒雅、不争不抢,可以让人静下心来思考一些自己的事。以设计师周光明的话来说,就是创造三个Jing:净、静、境。
真正的安静,并不是没有一点声音,而是“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内心寂静;真正干净,并不是简单的房间整洁,而是“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中六根清净;真正的意境,并不是视觉上的美感,而是人在“空间和时间”里的状态……。
书法,山石,古书,设计师并不是一味尊古仿古,而是寻找一种「符合东方人的生活方式」,触摸一种「符合东方人对事物的理解,包含对观念的理解,以及东方文化的审美,不是流于表面,或是复制传统,抑或沿用老祖宗的元素,而是活在当下,以当代人的思维来理解东方」。
或许这便是我们常常所说的,从“陌生的熟悉感”中,以熟悉拥抱安宁,以陌生带来惊喜,以感知触发欢喜,以意识回归自我,以美学屏蔽干扰……。今夕何夕,静与净相通、净与境相融,便是“山中方一日,世间已千年”。
宋朝如茶,唐朝似酒。在一楼大厅的隐秘处暗藏的一家中国酒馆:「过山酒吧」,设计风格却不是禧玥的那样偏宋朝美学,而是更奔放自由的唐朝美学。酒馆的老板是我“从小看着他的戏长大”的一个演员,也是一个朋友。
「纸醉金迷」、「中国白酒之旅」、「中国酒文化之旅」……,这是一个奇妙的体验,短短两三个小时,便对中国酒文化来了一次玄妙的巡游。好茶亦好酒的我,被老板逼着盲品,看看每一款是什么酒?老板真是用心,与其说是一家「中国酒馆」,不如说是一家酒类博物馆,在这里几乎可以品尝到中国历史上所有的酒。
同时,也不得不佩服老板的美学巧思,因为每一款酒的承载方式都是不同的器皿:酒是一种文本;名字是一种文本;酒器是一种文本,三种文本在阅读和被阅读时,更增加它的趣味性和文化性。
酒,是物质和精神之间的媒介。可以越喝越清醒,亦可越喝越沉醉。时间的流速,这里仿佛放慢一般,一边听着老板的介绍,一边享受着不同的美酒,沉香被燃起,思绪也被燃起……。
许多人去国外,都会入住一个“属于这个城市”的酒店,享受一下“属于这个城市”的地道美食,法国、日本、意大利、瑞士、德国……都是这样。反而在中国,西餐成了主角,而中餐成了配角,这是一个很不正常的现象。
在古北禧玥,她们邀请了一家上海顶级的餐厅:半饱早餐,为客人提供美味的中国美食。当人一进去的时候,会误把餐厅当作植物园,上百种不同植物,每株植物下都有一个小牌子写着植物的名字,这对于困于城市中的成人和孩子来说,吃一顿早餐,便可认识上百种植物,让等待的时间,变成欣喜的体验……。
每天早上,餐厅会给客人提供一份精致的中式早餐,一周七天,天天不同。第一次在一家酒店,早餐以这样的隆重的方式呈现出来,这是对食物的尊重,也是一种这个时代该有的文化自信。
看着厨师在我面前的操作,忽然有一种回到家里的感觉。不是摆在餐台上让你选择,而是把精心制作的早上套餐摆在你面前,并现场为你完成最后的调制。这就像你去食堂打饭,和家里人把做好的饭菜摆在你面前的区别一样。
一家餐厅,有自然的神性,有服务的人性,亦有中式美食的灵性。在这里,食物也好,呈现也好,环境也好,服务也好,皆是美学。
雪茄吧、黑胶唱片室、普拉提馆、健身房,分别标以禧炼、禧乐……这样的名字。禧为幸福吉祥;玥为古代传说中,上天赐予有德圣皇的一颗神珠。而我更愿意的把它拆分为“王”与“月”,合起理解就是“有质量的时间和生命”。
在普拉提馆里,拉伸一下疲惫不堪的身体和紧张僵硬的情绪;在黑胶唱片室内,听着爵士与布鲁斯,喝着威士忌,渐渐陷入到一种冥想状态;在健身房中挥汗如雨,也渐渐洗去了一天的身体与精神上的疲惫……。
古北禧玥酒店,不是上海人所说的那种有“腔调”的酒店,因为在我的理解中,“腔调”这个词的词义“是一种选择”,一种选择最好、选择最优雅、选择最有面子……的生活方式。而“选择”的不足之处:就是没有“根系”。
而禧玥却是在顾全表面的“腔调”之外,“寻找一种文化的根性”:让时间更慢一点。而设计师周光明设计这家酒店最困难的地方也在于:不是如何设计这家酒店的空间,而是如何设计这家酒店的时间,和人住在这家酒店时的状态。
还好,他的设计做到了。入住酒店的年轻人的比例,大大出乎他的预料。或许,现在的年轻人,亦在“表面的腔调”之外,开始寻求“文化的根性”了。
而文化和时代的关系中,亦已“熟悉的渐渐陌生,陌生的渐渐熟悉”。过去,现在,未来。便在熟悉和陌生中,时而清晰浮现,时而模糊隐去。不变的或是那份“格物于心,可观天地风月”,想让时光慢下来的渴求吧。
或许,所有的过去,皆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