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座座江西人的精神宫殿,慢慢被遗忘在岁月中……
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信仰更是人的一种精神归属。我们中国,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在地方上就有很多民间信仰。
其中,就有三大具有全国影响的地方民间信仰:山西的关帝庙,福建的妈祖庙,再一个就是江西的万寿宫。
或许很多人并不知道万寿宫,但说起万寿宫之于江西人的地位,就如同妈祖之于广东、福建沿海人的地位。
可惜的是,妈祖、关帝等影响一直在深远延续,而万寿宫的影响却似乎在历史的洪波里逐渐略施暗淡。
贵州贵阳青岩古镇万寿宫
万寿宫,这一座座建筑宫殿,是江西的标志,更是万千漂泊在外的江西人以及曾经的江右商帮的精神宫殿。
万寿宫,江西人的会馆
万寿宫,也叫江西会馆、江西庙,对于江西人来说不会陌生,作为南昌人来讲更是熟悉。
南昌就有两座万寿宫,一座在市郊叫西山玉隆万寿宫,来自宋朝皇帝的册封,为天下万寿之主,一座在市区叫铁柱万寿宫(已毁)。
万寿宫,是为了纪念江西的地方保护神——俗称“福主”的许真君而建。
许真君,原名许逊,字敬元,祖籍汝南(现河南)。东汉末,其父许萧避乱来南昌。三国吴赤乌二年(239年),许逊生于南昌县长定乡益塘坡。
他居官清廉,政声极佳,深受百姓爱戴。晋武帝死后,政局不稳,惠帝昏愚,贾后独擅朝政,引起八王之乱。任四川旌阳县令十年之久的许逊,毅然弃官东归。
东归后,又与吴猛同往丹阳(安徽当涂县),向谌母学道。此后云游江南许多地方,为民除害、根治水患。
传说许逊锁蛟龙的古井
据记载,东晋宁康二年即公元374年,他在136岁时去世,并携全家四十二口,连成鸡犬,拔宅升天。这也是成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来历之一。
许逊仙世后,为了纪念他,当地乡邻和族孙在其故居立起了“许仙祠”,南北朝时改名“游帷观”,宋大中祥符三年宋真宗将其升格为“玉隆宫”,宋徽宗政和六年赐名“玉隆万寿宫”。
历经许多朝代,宫中香火不断,而且江西人在外地建立了许多“万寿宫”,数量不下几百座。
在古代,有江西人聚住的地方,就有万寿宫。
清代,万寿宫也就是江西同乡会所在地。原坐落在南昌城内翠花街的“铁柱万寿宫”与真君故居“玉隆万寿宫”,堪称孪生的万寿宫祖庭。
据章文焕先生《万寿宫》一书统计,在历史上天下万寿宫多达1400余座,令人瞩目,誉满天下。
其中,江西省内万寿宫数量600多座,分布于11个地市的40多个县区与乡村。有的还保存,有的被破坏,有的已找不到痕迹。
苏州的万寿宫
湖南凤凰古城万寿宫
而在省外,万寿宫有800多座,遍及包括北京、上海等在内的全国20多个省区,尤以西南地区居多,云南、贵州、四川就有122县市建有218座万寿宫。
丰城市万寿宫
即便是新加坡(惹兰勿律街上就有一座万寿宫)、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华人地区也有万寿宫的印迹。
而且,凡是有江右商帮的地方,那里就一定会有万寿宫。
万寿宫与江右商帮
据宁都魏禧在《日录杂说》说:“江东称江左,江西称江右。盖自江北视之,江东在左,江西在右。”故江西商人被称为“江右商帮”。
在湖广,有“无江西商人不成市”之说;在云贵川地区,有“非江右商贾侨居之,则不成其地”之说。
江右商帮,因水运发达、交通便利,吃苦耐劳、艰苦创业,物产丰富、技艺精湛,科举盛行、官宦支撑,讲究“贾德”、注重诚信,称雄中华工商业900余年,是中国古代与晋商、徽商呈三足鼎力之势的商帮,也是开拓力、实力、渗透力最强、分布最广的商帮。
辉煌时期的江右商帮,出现了不少像泰和“肖百万”、吉安周扶九、南昌黄文植、抚州汤子敬、靖安陈筱梅、抚州华茅创始人华联辉那样饱经风雨、百折不挠、贾德商尚、目光远大、腰缠万贯的商业巨子。
而江右商帮的成功,自然少不了万寿宫。俗话说:江西老俵一把伞,走到那里都当老板,仰仗的就是万寿宫。
诞生于宋元、兴盛于明清的江右商帮,其历史虽然比万寿宫晚得多,但他们深知万寿宫的这种特殊地位和影响,所以最初闯荡在外的江右商人便产生了一个大胆想法,何不把商会的会馆建成万寿宫?这样可以使商会的会馆更具号召力和凝聚力。
特别是万寿宫那种神秘的宗教力量更是一般会馆所没有的,让人顿生一种神圣感。不仅会扩大江右商人的信誉、提升江右商人的地位,而且会为江右商人做生意创造一种良好的氛围。
湖南凤凰万寿宫介绍
这些大大小小的万寿宫,如同一根红绳将外向讨口的江西人串到一起,串起了一个规模庞大的商业网络。
湖南凤凰古城的万寿宫
在江右商人看来,不管是天南地北,千里漂泊或走州过府的辛苦,也不管是作客他乡或筚路蓝缕的磨难,许逊就是他们心目中的人格神,许逊倡导的诚信、济民思想,和“忠、孝、节、义”四字真言,就是江右商人的精神内核。
云南会泽的万寿宫---江西会馆
其强烈的文化记忆定格和文化心理认同,对乡土文化的执着追求,对赣地文化的恪守,都初心不改。
无论是地处江南的江西还是天高皇帝远的西南,无论是北京、上海,还是包括新加坡在内的东南亚华人地区,只要是江西会馆,纪念的都是同一个江西人——
不管时事如何变迁,万寿宫这一标志性特征始终没有改变过。
贵州镇远的万寿宫古戏台
正是江右商帮,让万寿宫让这一地方上的“福主”变成了江西在全国乃至海外的历史性地标和中国建筑史上的一大奇观。而万寿宫又如精神寄托一般,庇佑着千千万万在外漂泊的江西老表和江右商人。
贵州铜仁石阡县万寿宫
不管是叫“江西会馆”、“江西庙”还是“江西同乡馆”,它把江西人凝聚在一起,它又深深地赋予了江西人“忠、孝、廉、慎、宽、裕、容、忍”八字真言。
泸溪县万寿宫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历尽沧桑的各地万寿宫,实际上是一部沉甸甸的江右商帮经营开拓史,也是一座座古代赣派建筑技艺和文化艺术博物馆。
有研究者认为,万寿宫文化中的坚韧性和极富开拓、开创精神特征是江西人文精神的一种象征,是江西地域文化的典型代表,是江西最具特色的文化符号,是江西人祈福美好生活的精神图腾。
万寿宫文化与江右商帮的衰落
南昌西山万寿宫
江西人信仰净明道,其内涵为“忠、孝、廉、慎、宽、裕、容、忍”八字,逐渐发展成了一种具有鲜明特色的地方文化,可称为“万寿宫文化”。
这种文化除了深深地烙印在了江右商帮身上,还体现在各地的万寿宫的方方面面中。
比如:
金溪商人陈文楷,先后在四川和云南开采铁矿取得了不错的业绩,于是他便拿出一部分银子从四川购买一万余石大米运至江西老家减价出售,以帮助穷困百姓渡过饥荒。
临川商人华联辉家族,在茅台最先创办“成义烧房”,成为茅台酒的创始人之一。他富了不忘义举,投入百万两白银兴教办学,开办书局,扶困济民。
南昌人黄文植是中国近代著名的实业家和金融家。他为人慷慨,乐善好施。他捐资20万两银子加固赣江大堤,捐资10万两银子在南昌创办小学,让农家子弟免费入学。他还捐资在家乡修桥梁、建渡口和施粮济贫。
再比如:
苏州雍正万寿宫碑记:“真君独以一儒者,躬修至德,道气凌云,长蛟降伏,凡属水乡,咸沾过化,存神之妙,其功不在禹下,是盖纯忠孝,节义、经济。……垂忠垂孝,开百年纲常名教之宗”。
嘉庆元年碑文:“旌阳许仙真君,盖江右忠孝神仙也,而实为江右福星,由省府以及各镇,莫不建立庙宇,崇祀圣像,凡所以专其诚敬,而乡人亦时借以叙桑梓之义焉。”
贵州镇远县万寿宫门联:惠政播旌阳,儒学懋昭东晋;涤源平章水,道法永奠西江。
重庆、江津真武场万寿宫门联:玉诏颁来,万古长留忠孝;金册度出,壹家都是神仙。
新加坡江西会馆:龙蟠虎踞西山地,保国佑民万寿宫。
上海万寿宫门额:忠孝神仙。
......
但是,万寿宫文化为江右商帮建立起精神宫殿的同时,那种内在的传统“官本位”“金榜题名”“小农”思想也是给江右商帮带来了一定的消极影响。
如:许真君那种归隐求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善报,正是封建社会仕而优则名、“十年寒窗一举成名”、一人做官全家沾光的翻版。
又如:片面强调孝道和隐忍知足。
这就导致以此为信仰的江右商人,很容易自我满足,小富即安,不求进取。
同时,在被迫中学做生意,赚到钱以后就开始捐银买官、“仕而优”。错过了机会不说,更是形成了思想上的局限。
同时再加上19世纪五六十年代至20世纪二三十年代,由于长期战乱、交通格局变化、经济模式的改变,江右商帮资本分散、小本经营、难成规模等先天不足逐渐暴露,加之观念束缚,资本转入修谱建祠、购买田产、资助科举、兴办学堂、赈济族众、捐纳功名、光宗耀祖等等原因。
“第一商帮”江右商帮,便渐渐走起下坡路并最终衰落下来。这也是导致为什么江右商帮没有徽商、晋商赫赫有名或出现坐拥巨资的杰出人物的原因之一。
江右商帮的成功少不了万寿宫的加持,万寿宫能够遍布全国,也少不了江右商人的带动。
可随着江右商帮的衰落,遍布国内外的万寿宫,没有了江右商帮的经济支撑和实力支撑,也便逐渐遭刧被毁。
有的沦为烧香拜祖的纯宗教场所,有的被辟为旅游景点,有的便随着年代的久远和天灾人祸而毁弃。
万寿宫中供着许真君
1595年4月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来到南昌万寿宫。
他被万寿宫商业街区乃至南昌市的城市风情所深深吸引,一住就是三年。之后,江西商人也在起伏中发展。
几百年后的今天,江西商人也有了破茧重生的发展。
而万寿宫也慢慢在历史的尘埃里被细细重拾。这个江右商人的精神宫殿,这个江西人的福主,依旧慢慢被世人所谈起。
当看到贵州朋友、四川朋友说起他们老家也有万寿宫的时候,作为江西人,心里也是一顿骄傲!
作为漂泊在外的江西人,每每看到万寿宫三个字,那种乡愁瞬间就浓烈了起来,那种家乡的自豪感也是油然而生。
如今的万寿宫(西山万寿宫)依旧香火不断、庙会甚是热闹。曾经的铁柱万寿宫片区,也连同南昌的广润门在改造中变成了以“万寿宫文化”为主的万寿宫历史文化街区。
只是有些历史,很多江西人甚至外地人不知道而已。
很多份江西人应有的骄傲,也在被安上“阿卡林省”“没存在感的省”的帽子之后,逐渐失去了诉说的新鲜感。
但愿,终究有一天,江西所有为人称道的魅力,能够被无数世人谈及、称赞、向往。
相信,那一天,不会太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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