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说影视‖洗尽铅华看《归来》
按照禅宗的说法，参禅有三重境界，最初是“看山只是山，看水只是水”，再后来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而最后也是最高的境界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这话听着有点儿绕，说白了就是从不会装到装，再到不去装的那么一个过程。
对于张艺谋的电影，我一直颇有微词，就是因为觉得太能装了，甚至将自己装成了一个大装修匠，而对于这种装的人或者影片，我总是默默地低下头去，不是因为我修养好，而是因为我在捡砖头，所以之前对于张艺谋的影片，我也没少拍砖。但这一次看《归来》，我同样默默地低下头，却是要拭去眼底的泪。
如果说张艺谋以前的影片大多是“标新立异二月花”，高调张扬，颇有些虚张声势下的色厉内荏，那么这次他的《归来》，则是“删繁就简三秋树”，虽低调内敛，但仍能让人感到暗流涌动中的强大的情感力量，于无字处皆有意，足以耐人寻味，于无声处听惊雷，更加震人心扉。
当陆焉识摘掉右派帽子结束劳改回来，一直等待着他的妻子冯婉瑜却因患上心因性失忆认不出他来了，这种“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的情形，比起生离死别更让人欲哭无泪。
影片中的很多情节看似轻描淡写，但却刻骨铭心。比如丹丹因当年举报的事向他父亲道歉，陆焉识的一句“要怪就怪我”、“我知道，邓指跟我说了”，父爱、自责、宽恕尽在其中矣；冯婉瑜写陆焉识名字时的提笔忘字，听到陆焉识弹奏《渔光曲》时的热泪盈眶，每逢5日就到火车站前接站的痴痴守候……都能够让我们感到一个妻子在与遗忘对抗的坚强的爱。
应该说，陈道明和巩俐这一对“老戏骨”对人物的演绎也是深澈入骨、细致入微，其实细想想，他们的台词并不多，也并不复杂，更多的是用表情和动作来让人物的心理纤毫毕现，真的是老姜弥辣。
我觉得，如果用一个字来评价张艺谋的《归来》，那就是：巧。
首先是切入的角度巧，从小说原著接近结尾处起笔，却将时代的风云变幻和人物的命运沉浮都给代入进来，即使没有交代的，也可以让观众用想象“脑补”，这种手法，颇似当年齐白石先生画的那幅水墨画《蛙声十里出山泉》，不见青蛙而能让人“听取蛙声一片”，也恰好符合了海明威的“冰山理论”：虽然“冰山”的八分之七隐匿在洋面之下，却能让观者强烈地感到它的存在。
再就是叙事的方法巧，影片的大部分场景基本就是家和火车站，尤其是火车站，基本就是这部影片的情节和情感的凝聚点，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尽在于此。
《归来》的标题起得也巧，看似寻常，却耐人寻味，于戏中，可以理解为陆焉识的归来，也可以理解为期待冯婉瑜的归来，于戏外，可以理解为巩俐在与张艺谋历尽恩怨后的归来，也可以理解为张艺谋从商业片到文艺片的归来。反正，你自己寻思去吧。
诚如一位作家所言：“所谓时代悲剧，总是落在具体的人身上。”于《归来》中，就是落在了陆焉识和冯婉瑜一家身上，时代的命运导致了他们的命运，他们的悲剧也正是时代的悲剧。但张艺谋并不是简单地将这悲剧血淋淋地撕开给人看，而是从那伤疤中让我们感受到一个时代留给个人的刺骨疼痛。这是张艺谋的老辣，也是张艺谋的圆滑，至少在艺术上，他成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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