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世界,世界在身边。第162,石米村三官堂
石米村属于商榻镇,这么说可能不太准确,因为现在商塌镇成为金泽镇的一部分,石米村成为雪米村的一部分。
沿金商公路往北,过大观园、白石矶桥,到雪米路(原石米路)向西,约700米,一条小路向北,到石米东浜,发现小路叫银杏树路,桥名王家角桥。
古银杏树龄350年,《上海市古树名木清单》编号0119,地点:金泽镇石米三组(三官堂)。
雷伟平在其博士论文《上海三官神话与信仰研究》第五章第三节“地方文化与三官完庙文化的发明”,讲述了“青浦区A村”的例子,这个A村就是石米村,三官完庙(还有完整建筑的庙)就是眼前这座。
三官堂在古银杏的同一个院子里,位于西北角,黄色外墙已褪为粉色。仅二个房间,右厢房是大家休息喝茶之处,主殿的大门关着,我试着推开一条缝,将手机伸进去,可以拍到里面供奉的神祗。看起来主位上是尧舜禹三官,但辅位上依然是一位美丽的女神。
想来,那应该是商三官了。
雷博士的研究表明,石米村的三官堂是青浦区建立的第二座三官堂,“明崇祯时建,同治年重建”。祭祀的不是常见的三官,而是一官,而且是一个女子,她的名字叫商三官,一直以来,此三官堂也被称为女三官堂。
“石米村约3500人,以本地人为主。村里流传着女三官的神话。”这个神话与《聊斋志异》中的《商三官》如出一辙:
山东诸城有一个书生叫商士禹,他有二个儿子:商臣商礼,以及小女商三官。
有一次商士禹醉后开玩笑,触犯了本县一个富豪,富豪指使家奴殴打一顿,抬回家就死了。商臣商礼去(县里)告状打官司,一年也没结果。
商三官年方二八,行将出嫁,为此事耽搁了。眼见官府不受理,商三官知道这不是个讲理的时代和地方,说服二位哥哥将父亲下葬,然后离家出走,女扮男装,改姓埋名,加入一个戏班子,成为班主的徒弟。
不久那个富豪赶上寿辰,叫戏班子来演戏庆寿。商三官刚加入戏班,唱功不行,但姿色出众,惹动富豪的色心,寿宴后留住商三官,要与他过夜。商三官趁富豪大醉,将其杀死,然后上吊自杀。等富豪家仆人发现,商三官已经为父报仇,而且发现这个杀人的徒弟是个女子。
富豪家上告到郡里,确认她是商家的女儿,但她的哥哥已有半年不知道她的行踪。郡守很感惊奇,便判决商臣商礼将妹妹的尸体领回埋葬,并敕令富豪家此后不得跟商家为仇。
本地传说与《聊斋》略有不同,商三官上吊自杀后未死,因绳子不结实,摔了下来,但从此成为植物人。“当地百姓看到心爱的三官这个样子,心里难过极了,于是经过大家商量,决定集资为她塑身造庙。三官为民除害,为了纪念她的功德,三官堂造起来了,主人就是三官。已经过了好长时间,三官真的演化成为一位可敬可爱的菩萨:三太。”
三官,或者写成三倌、三婠,不是正式的名字,而是小名,流行于吴越一带,看起来蒲松龄的故事是传自于南方,并非山东诸城,很可能就是青浦商榻。
女三官堂建于明末崇祯年间(约1640年),正是明朝吏治最黑暗的时期,而苏南一带为东林党、复社的根据地,偶尔能遇到一位像郡守那样明白事理的官员,而商家兄弟上诉的县府衙门,显然是恶霸的保护伞。
雷博士进一步分析,该故事是女儿为父报仇,与妈祖的神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妈祖也是为救父兄而亡,后得到人们的供奉。但这里的女三官并没有发展成为妈祖那样受朝廷多次敕封的女神,她仅是村里的小神而已,在道教的诸神谱系中也找不到这位女三官。
其实在中国古籍中,更早还有类似的记录,最著名的是曹娥。曹娥得到东汉以后很多朝廷的敕封,甚至一条河流也以她命名,但最后曹娥的风头还是被妈祖盖过了。
石米村三官堂,历史上当地人称其为“红庙头”,该庙在1960年代初曾被村里挪用为养猪场,后来村里扩建饲养场时将庙宇拆除,只剩下这棵古银杏树。1980年代后期,银杏树被政府保护起来(就是园林部门的古树名木清单,善莫大矣)。村民每月的初一、十五在树旁烧香,拜三官太太。
不清楚眼前这座三官堂是哪一年重建的,可能在2008年到2013年之间。
雷博士调查发现,如果按照原来的神话,女三官没有神阶,继续以女三官为崇拜对象,要想恢复三官堂几乎是不可能的。为此,只有杜撰更为厉害的神话才有可能取得成功。当地民俗艺术团的老团长,从书上看到尧舜禹三官的说法,遂将尧舜禹三官与乾隆下江南的事情融合在一起,新编了一则神话故事:
乾隆下江南时,曾两次到此地。第一次,在东横湖中映现出一座红颜色的庙,乾隆就许愿要在此地建一座红庙。当地官员就领旨建庙。乾隆第二次来的时候(可能是他从得胜港班师回朝那次),想起许的愿,决定到该地看看,发现庙已经修好,而且香火很盛。皇帝决定要在此地拜三官,即尧舜禹三官。官方记载是三官堂,当地百姓称其为红庙。
传统上,尧舜禹三官的生日是农历的正月、七月、十月十五,而石米村是在农历三月十三庆祝三官圣诞,这个日子应该是女三官的生日。
石米东浜,向西汇入东横港桥,再向北汇入石米荡,石米村得名于这个湖荡
三官堂后面的农田
不管是否因为改变了神话的叙事,石米村的三官堂依然存在的,至于是否得到官方的认可,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