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进拴:令人荡气回肠的《六点红情殇》

   午菲是我在复旦大学作家班的同窗,我们在一个宿舍同居一年有余,同吃一锅饭,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前些时候,我与午菲在新浪博客相遇,久别重逢,说不完的知心话。他很快给我寄来了他的新作《六点红情殇》。我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在前日刚刚读完。这部近四十万字的长篇大作,使我非常惊喜。这种惊喜像我当年在复旦大学读到他的短篇小说《君子》的情景一样。当年我读到他这个短篇,曾为他笔下描摹的乡村风情,人情世故的风俗画所叹服。因为那时他是那么年轻,却能写出那么老道的浓郁乡村风情味的小说作品。同时,我心里也对我这位老同学产生某种预感:他是一位具有文学潜质和悟性,在文学这条道上是能干出一番名堂的。我这种预感终于得到了验证。分别二十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在半百之年读到了老同学这部《六点红情殇》的长篇力作。我之所以敢把他这部长篇称为力作,我是有足够理由的。这么多年,我阅读了许多作家的小说,也阅读了世界各地作家的小说,但现在的作家能像午菲这样花大气力的笔墨去描摹乡村景象、地方风情和山间风俗画的小说,已经不鲜见了。  在此我就午菲这部长篇小说所描摹的风情图和风俗画,谈谈我的一点感想:  一路阅读下来,我在这部长篇小说那大段大段的风俗画卷里徜徉。在这种快意的徜徉中让我联想到我在复旦大学作家班读书时,读过的英国乡村风俗画作家哈代的《还乡》和《德伯家的苔丝》。哈代在他这两部代表作的长篇小说里就是用大段大段优美的乡村风俗画面给我带来阅读时的快感和愉悦。不过,现在也有一些读者对哈代这种大段大段描绘山村风景、风情、风俗画笔墨认为是烦琐和啰唆,而就我个人的审美观念和我对文学风格的偏好,我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不过,近二十年来一些小说作家,确实少有像哈代这样用那么多的笔墨去大段大段展示和描摹那些乡村风情风俗画了。我不懂这是文学的进步还是文学的退化?在这里,我不免要提起前段时间有一位作家,他拿给我一部他以前出版的一部长篇小说,要我把他这部作品推荐给我相熟的一位影视界的编剧朋友,看能否将他这部小说改编成电影或电视剧。我这位编剧朋友热心地看完他这部长篇小说后对我说,文字很好,很有哲理,确实能引起读者许多思索。但是,这种接近于心理描写的哲理性小说,也成了它这部长篇小说最不成功的地方和死肋。我问为何?我的编剧朋友说,这些年有相当多的小说都流行这种哲理深奥,几近文革时政治说教文学的另外一种版本和另一类型的说教文学了。要将他这类说教文学的小说改编成影视剧,所缺乏的正是影视剧所需要的画面感。因为我在他整部小说里找不出几幅可供我改编剧本的画面。比如风景、风情,或者是人物的生活场景。哪怕是一幅街景,一幅外景或一幅比较生动的人物对手戏和行为画面,我都难以找到。而那些再深刻再华丽的心理描写对编剧都是没有用的。对一部影视作品我们最需要的是人物生活的举止和行为,以及故事的画面效果。作为编剧我更需要的是画面感的艺术,而不是那种很深刻的哲理和心理说教。画面感对观众和我们编剧来说不是可有可无,而是必需的,必不可少的基本元素!这位作家这部被我的编剧朋友说成是心理说教的小说自然是没能被改编成影视剧本了。经历过此事,我更加领悟到小说的画面感对作品和读者是何等的重要。我想,一些优秀的可供改编影视剧的小说应该都是具备了我这位编剧朋友所说的这种画面感。今天我引申这段过节,就是要向老同学说明他这部以描摹风俗画面的长篇小说,在现今缺少画面感的文学时代尤显出其珍贵性。  我注意到了,老同学在内容简介里特地提示:“六点红”即为六种“红”字出头的乡村风物。以描写地方风物的小说也有不少,但我还是很少见到像午菲笔下所描摹的那么神奇的风物。这些风物有的神奇得让人无法想象。我不知道他这些风物是否真实是否存之于世?他是怎样获有的这些风物的蓝本?像“黑脐红菇”,我活了五十六岁,不要说看到,我从来都没听说有红菇会在菇蕾中间像人的肚脐眼黑了一点。在他的小说里我看到这个风物时,觉得十分不解和讶异。为什么他要用“黑一点”来描摹这种我从没听说过的红菇?起初我真的不解,后来我反复咀嚼,才咀嚼出他在小说里特意对这种专门用来赠官送礼的黑脐红菇,特意让其菇心黑了一点,其中的含意和寓意原来是在入木三分地刻划和鞭挞官场的社会世态。可见他对黑脐红菇这种独特风物的命名是有其“阴谋”用心的。这不是停留在一个风物的物象表层上,其中含义,只要是有点文学修养和社会观察力的人,就能品味出他对“黑脐红菇”的所写所指。还有像“红色水晶鱼”,在他笔下也是那么不同凡响,那么神奇。他再次把我带到一种神化的境地。我甚至产生疑惑:他是怎样去幻想这种让人一辈子从没听说过的是长在铁矿山溶洞里,不仅退化了没了眼睛,还一身鲜红有滋阴壮阳神奇功效的红色水晶鱼?。午菲用这种稀世的风物来营造他的小说所要表现的“肖山村美人窝”,其用意不仅是来解答他小说所要描摹的肖村美女为什么会风情十足,而且力求把读者带到他这部小说所营造的神幻世界里。像这种别人不可复制只属他独有的创意的风物画面,在他笔下的六种主要风物都有六种不同的解说,都能把人带到一种诡异的如梦似幻的意境和神化的世界里。不过,有一点我还是能感觉到,这六种风物,只是他这部色彩斑谰的小说画面里的一个组成部分,他真正要表现的是六个女人与之匹配的六组人物有机的物化的艺术勾勒。在午菲所勾勒的每组人物都各有其象征意义和社会寓意,以此来表现他的小说意旨。像在镇政府当文秘的男主人公郑其扬在他的小说里应算是他物化后一个比较善意的中性人物。在午菲物化的画面里,我从郑其扬这个中性人物身上看到了近二十年来基层干部的基本形象。在改革开放年代,像郑其扬这个基层镇干部既有传统、正直、道德操守的一面;但在物欲横流时刻都有金钱、美色、人欲诱惑面前他又有彷徨、犹豫、动摇、道德失守的一面。在他这种既正直传统的道德操守又犹豫、彷徨和动摇的性格在基层干部是具有代表性的。这个为了国家利益能够拒绝为矿主偷税跑税私下获利的乡镇干部身上,在与肖家大女儿肖曼凤婚外情的问题上,却未能抵挡住这个来自山沟美女色欲和情欲的诱惑最终投进女色的怀抱。近年来像他这种基层小官吏在改革大潮面前从坚守到徘徊、动摇,到最后完全溃败的过程,我们在各种场合听到、见到得太多了。对这样的人物,如果把握不好往往会有类型化和雷同化的毛病。但午菲在他的小说里对这个人物表现得很准确,他把这个人物性格始终放在左右摇摆的画面中,而且他要表现的这个人物并不是要让人看到他在矛盾中蜕化的过程,也不是要让读者分辨这个人物的是与非,善与恶,午菲要告诉读者的应该是另外一种题外画的东西。什么东西呢?在这里我一言难尽。读者如果要探其究竟,只有在他这六组人物那些华丽的情爱场景和精心描摹的风情画面里去寻找这种题外画答案。   在午菲这部小说初看好像有许多很粗俗,很暴露,很色情和很暴力的大胆和粗犷的情爱画面的勾勒,但仔细一看又能让人感到他对这些粗俗暴露的描摹又是非常的不同凡俗,甚至是细心和优雅的。他总能在那大段大段的风情风俗画面里让人看到画外的东西。在丑陋和暴露中让人感悟到人之动物的属性,又高乎动物属性的的人性之光。在这种退一步就会被划入庸俗甚至是色情是淫秽画面的描摹,作家必须具备对人体风情画面的艺术掌控和艺术功力才敢为之的。午菲在《后记》中也坦言,他这部小说对人物的描写更多的是白描。而在我的眼里,他更多的是写意和速描。他总能像高明的速写画家在画布上寥寥数笔就能勾勒出一个线条粗犷但又动感鲜活的的人物画面来。像那个勾引镇党委书记杨浩达的妇联主任时雅璐的走狐步,就是一个令人过目不忘又相当立体的人物速描画像。说实话,我在书上也看过许多勾引男人的凤骚女性的形象,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午菲笔下的时雅璐那种走出狐步再回过头来看一眼心仪她的男人。这种狐步走得令男人心慌,丢魂失魄,又是那样的惊心动魄,让那个神魂颠倒的镇党委杨书记最后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而在午菲的小说里却没有去正面描摹他们的风情场面,却是用一组集体去“抓奸”的画面来表现小说的用意。他用泼墨似的的大写意把一群灵魂丑陋的人物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些各怀歪思的人物没有一人能在他这精心描摹的审丑笔下脱身。午菲的小说里说时雅璐这种能勾去男人魂魄的走狐步是她独创性的专利。其实,他对时雅璐这个走狐步的画面描摹才是他这部小说独一无二的一项专利。他对时雅璐这个十分出彩的走狐步创意完全可以拿到联合国去申请一项国际专利。还有一个是,那个因生活所迫外出打工最后沦为暗娼和鸨母的肖春兰的画面也颇令人慨叹。肖春兰回山村后怎样去勾引二流子出身的“凸眼匪”并没引起我很多的留意。在午菲笔下虽然对“凸眼匪”和肖春兰的交集过程有不俗的落笔,但对肖春兰这个另类女人写得最成功的是她在城市旅馆为肖家二女肖曼美“再造处女”骗钱的画面。这是一个近年来从贫困山村走进城市的乡下妹不可多得的典型形象。在这个集贫苦、狡黠、善变,又不乏超人智慧的乡下妹身上,我们看到了两种令人啼笑皆非的画面。第一种啼笑皆非的画面是她用土洋结合屡屡得手的“再造处女”。第二种令人啼笑皆非的画面是对现今一些富人发达后为了享乐,不惜重金四处“买处”而过起那种荒唐、荒淫无耻、“富贵思淫欲”生活的鞭挞。在啼笑皆非之后引人深思的是“买处”的富人被这个小学还没有毕业的乡下妹的欺骗和玩弄。这个几近阴险毒辣的乡下妹造假都不要像香港和各地许多报刊和电视上报道的用鸽子血来假冒“处女”,她连这种被视为高成本的造假都不要,她采用的是低成本,更令人啼笑皆非的胭脂红和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笛子膜”就能再造出富人们所需求的那种十分可笑和荒唐的处女膜。我们不知是这个乡下妹的荒谬还是富人的荒唐。而这两种人物的交易究意谁比谁更加无知、愚不可及和猪头猪脑。两者之间究竟是谁在欺骗谁,是谁在嘲弄和玩弄对方?不是说我们已经进入了21世纪的文明社会吗?但从肖春兰“造处”与富人的“买处”这两个荒唐画面,乡下妹肖春兰看似可笑却又是极富嘲弄意味的一句“处不处,我来处”的话语,已对当今这种所谓的文明社会做了立体的解答。这确是一幅很引人深醒的立体画面。而像这种几近夸张、荒唐、怪诞和黑色幽默的画面在午菲这部小说里俯拾即是。像黑白通吃的“黑脸贼”罗冬勤;仇富诈富吃富最终身死荒郊野岭的乡霸“凸眼匪”许力辉;“红吃黑”假公济私而办冤假错案一条龙服务的“红顶律师”袁伸和在法院任科长的法官“白头翁”等等正反两面人物身上,那阴阳倒错、恶行恶俗画面在他这部小说中实在是不胜枚举。由于时间和本人精力所限,我在这里没能一一例举。我以上所叙,仅是对老同学小说画面感这一点谈谈我个人的感受。至于他这部小说画面之外的时代特征,人物寓意,艺术审美品位诸方面,不在我今天要说的范围。  总而言之,一部小说能提供给像我以上所说的这么多与众不同的风情图和风俗画,这已足于让人惊喜。而在当今多如牛毛,读者又越来越少的“泛小说”时代,能写出一部可供人一读,供人一哂和供人一笑的小说,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以我个人的观点,午菲虽然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就在文学刊物上发表了许多小说,但归根到底他还是属于“大器晚成”那类的作家。但这没关系,世界上有许多作家都是“大器晚成”的。最具典范性的要数曹雪芹。曹氏甚至连“大器晚成”都算不上。因为曹氏到死都没能看到自己穷极一生的《石头记》刊印问世。而在世界文学史上像曹氏这样凄美的范例太多太多了,多得我们都不想去例举。对于午菲来说,这部面世后将会存之颇多争议的《六点红情殇》能够出版,说明近年来国家对文学已有了较为宽松的创作氛围和允许文学多样性存在的写作环境。午菲这部长篇小说适逢其时获得出版,应算是幸运的。他也不必像许多作家那样要去刻意追求出版后的轰动效应。作家追根究底是要能够耐得寂寞,要少功利,多静心,多雕琢,才能写出真正的好作品。是金子总会发光。在这里,我敢像二十年前对他那篇《君子》的短篇小说预言的那样:午菲在文学创作上是一定能获得成功的。现在我再次预言,午菲这部别具一格的风情图和风俗画的《六点红情殇》随着时间的推移,必将会愈发显出其迷人的艺术魅力。    人生只有奋斗,事业才能成功。正如著名老作家孙犁所说的那样:“文艺之途正如人生之途,过早的金榜、骏马、高官、高楼,过多的花红热闹,鼓噪喧腾,并不一定是好事。人之一生,或是作家一生,要能经受得清苦和寂寞,忍受得污蔑和凌辱。要之,在这条道路上,冷也能安得,热也能处得,风里也来得,雨里也去得,在历史上,到头来退却的,或者说是消声匿迹的,常常不是坚定的战士,而是那些跳梁的小丑”。    探索无止境,我相信,老同学午菲决不满足他已取得的文学成就,在未来的文学之路上,他依然会痴梦不醒;会继续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永无止息的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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