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张淑琴作品 | 话说庾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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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风度”曾让很多人心生向往。
彼时,一批名流深恶司马朝廷的虚伪血腥,知世事不可为,于是趋吉避祸、明哲保身,转而寄情山水、研究玄学,清谈开始大行其道。
士族名流相遇,不言国事,不聊民生,专谈玄理,社会风气日趋虚无放诞。有识之士虽意识到清谈流弊之误国,却无力改变。
纵如此,魏晋名士心任自然,跳脱素常的潇洒之气,仍让后世感佩不已。
名士大多个性鲜明,行为异乎常人。《世说新语》勾画了一大批魏晋名士。庾敳就是其中一位。
庾敳,字子嵩,西晋时期人,出身于魏晋名门颍川庾氏。先做陈留相,后为吏部郎,又参东海王司马越的太傅军事,军谘祭酒。
庾敳父兄皆是西晋朝廷忠贞臣子。
史载,父亲庾峻官拜侍中加谏议大夫,为人正直,因看不惯眼下淫邪的风俗和颠倒的是非,曾向晋武帝司马炎上书《上疏请易风俗兴礼让》。估计司马氏应该是没采纳他的意见的。庾峻有两个儿子。长子庾珉,忠厚淳朴,勤学敬业。次子就是庾敳。他有别于父兄,读“三玄”《易经》《老子》《庄子》,喝美酒,好清谈,成为当时的时尚潮流青年。
庾敳很受当时太尉王衍的推重。
王衍,西晋末年重臣,玄学清谈领袖,笃好老庄学说,少年时就以口才出众闻名。他才华横溢,容貌清明俊秀。
其实,最初王衍并不看好庾敳,跟他没什么交情,也不想和他交往。
魏晋时期,颜值当道,“貌若潘安”“看杀卫玠”说的都是这个时期的美男子。俊美的外貌是士人进入上层的一块敲门砖,给他们带来精神和政治上的安慰和利益。这是魏晋时期的文化风气,贵族资本。庾敳相貌平庸,而且甚胖。《晋书》记载他“长不满七尺,而腰带十围,雅有远韵”。两手拇指与食指合拢是一围,粗略估算,庾敳的身段大抵就是个球形。
这样想来,庾敳不受王衍待见也是情理之中。庾敳呢,夭舒自如,嬉笑如常,轻轻松松和王衍说话,开玩笑,称王衍为“卿”。王衍不乐意了,说“君不得为尔”,就是说,您不能用这种称呼。“卿”是好朋友或对晚辈间的不拘礼法的亲昵称呼。庾敳是怎么回答王衍的呢?庾敳说“卿自君我,我自卿卿。我自用我法,卿自用卿法。”你尽管称我为君好了,我尽管称你为卿,我用我的叫法,你用你的叫法。
颍川庾氏一族虽然也是名门,但和琅琊王氏名门望族还是没法比的。按尊卑之分,庾敳应当对王衍恭恭敬敬才是。
庾敳贵在跳脱门阀之俗见,不受礼法约束,只是从心从情而为,谈笑风生。
再看王衍,听庾敳这么一说,不免称奇,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啊!察其神态安适,不卑不亢,心中暗自赞许。
仿佛一股清流,庾敳进了王衍的心里。超越的精神,自由的灵魂,或许也是王衍心之向往的吧!共同的信仰理念,共同的士族利益,加之某些共同的追求,王衍从此与庾敳相见恨晚,十分倾心。
除王衍外,名士中还有很多人推崇庾敳,侄子庾亮就是其中一位。
庾亮是颍川庾氏的代表人物,东晋王朝的外戚、权臣。他长相“姿容俊美”,人品高尚,文章、书法、清谈样样出色,具有名士的标配。《世说新语》说他“风仪伟长,不轻举止”。
他对庾敳评价也很高。
庾敳曾任东海王司马越参军。当时王府里有一大批才华出众,能力卓越的名士。庾敳身处其中,毫不逊色,神清气旺,迤迆然也。
庾亮评价他的叔叔是“见子嵩在其中,常自神王”。
与众不同的庾敳也好酒。
好酒是一种风尚。
当时天下大乱,王室倾轧,庾敳眼见司马家族的争权夺势,杀戮朝野,知道最终难免其祸,就以酒行天下,逍遥度日月。
庾敳在做陈留相期间,办公桌上就摆满了美酒,从早喝到晚,从晚喝到黑,醒了就喝,不问公事。“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庄子的话就是他的写照。
他和庄子颇是知音,读《庄子》没读几尺,就欣喜不已,觉得和自己心意相通,发出感叹“了不异人意”——和我的想法完全相同。
庾敳真实的想法是什么,内心又是何所求呢?
庾敳确实有几分老庄的风范。
司马越府中的刘舆深受司马越信任,许多人都曾被他陷害。刘舆很讨厌庾敳的清谈,想寻庾敳的事,却抓不住他把柄。因为庾敳在司马府中很多事情是袖手旁观,不逐名,不攀附,不谈政事,只谈玄学,没啥把柄可抓。你总不能以庾子嵩说“事物的存在是因为有眼睛”这样的玄谈之名来举报他吧。实在没着了,刘舆就怂恿司马越向庾敳借钱,希望他吝啬不肯借,好寻机陷害他。司马越就在一个大庭广众之下向庾敳借钱,当时庾敳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了,头巾也掉到桌子上,他就扑倒在地,用头拱着把头巾戴上,摇摇晃晃站起来对司马越说,下官家有两三千万钱,您只管去取好了。对于这样的庾敳,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只有佩服!司马越非常高兴,夸赞庾敳。有人把刘舆的阴谋告诉庾敳,庾敳满不在乎,留下了“不可以小人之虑度君子之腹”的美谈。刘舆也不得不佩服他。
寄情于酒也是一种隐。
难怪当时人评论庾敳“善于托大,长于自藏。”善于把高位当作寄身之所,善于自我隐藏。这也许是庾敳的高明也是无奈之举。
关于庾敳的美谈,还有一点值得一提。名臣和峤曾以敛财之名弹劾过庾敳,庾敳不仅不计较反而夸赞和峤是千丈松,是栋梁之材。对于弹劾自己的人,不说报复了,就是一般的话也是心有芥蒂的。庾敳的器量令人侧目,不愧为名士。旷达潇洒,胸怀开阔,超然物外,庾敳被人推崇也自有他的道理。
补充一点,魏晋风尚还有一点是喝药的——五石散。药热性大,喝过的人得披发而行,直到走得筋疲力尽,方可保命,称为行散。嗑药之人大抵形容消瘦,甚者形同槁木。庾敳应该是不嗑药的,要不他怎么能那么胖呢。庾敳不吃药,没有跟随这个时尚,这倒值得赞赏。据说,吃药之人大抵癫狂,行为言语有别于常人。庾敳还是蛮清醒的。
庾敳的时尚一方面是士族阶层的风尚,另一方面也是把追求时尚当做隐身衣。当时天下大乱,时局动荡不定,很多人但求自保,静默无为。乱世中,明哲保身或许是保存实力之法,或许只是幸运草,保不了江河日月长。
永嘉五年(311年),司马越自请出征石勒,在项城忧惧而死。王衍、庾敳奉其灵柩返回东海,途中被石勒俘获。
石勒是羯族人,十六国时期后赵开国皇帝。他对有识之士还是很敬重的,早闻王衍一行人的大名,对他们很崇拜。与王衍一番交谈后却非常生气:误国之人在眼前。这些人原来是一群吃着朝廷俸禄不干实事的家伙,只知道想着自己,杀了,留着也没什么用。对于实干家石勒来说,这是他深恶痛绝的。
一个朝廷,地方官不务实,整天饮酒清谈,位高权重者不思国,只考虑如何在纷繁变乱的时局中,能够使自己及家族长久生存下去,这个朝廷如何不灭?覆巢之下又有谁能全身而退?
“水浊无掉尾之鱼,土确无葳蕤之木,政烦无逸乐之民。”在刀光剑影烟尘满天的年代,处朝堂之上,历史的尘埃不可能不落到你的身上,任何一种自保方式都很难保全,除非你真的如庄子那样“曳尾于涂中”。
自古皆如是!
作者简介:张淑琴,江苏宿迁人,宿迁市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见诸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