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通赋[东汉文学家班固创作的一篇赋]

译文
我本是高阳氏颛项的远代子孙,由于中世时期显赫的神灵——虎以乳哺育了先祖子文,所以我们就以班为姓氏。班氏先祖若蝉之蜕,自楚迁北,在北方之野称雄而英名远播。至汉明帝时期,仿佛鸿雁从水中到陆上,班氏先人女为婕好,男在京师为朝臣,受到他人尊重。到了王莽,他罪恶滔天,将要毁灭华夏,这时父彪遭遇到忧患,却能在避难途中写出《北征赋》,他既保全了自身,又给后人留下美好的训诫,并居住在仁者所处的地方。
赞颂前人品格的完善美好,无论穷或达,都能惠利他人,有令名于后世。感叹自己愚蒙孤弱,地位卑贱,惧怕将毁绝祖业而又无路可以达到成功。哪里是自身有什么足以让我追求的东西?而是恨家传的事业将断绝,从而感到担忧。在隐居中静下来久久思索,经过了一段时间,反而想得更远。并非说能与乡友们再次去进取,而是希望自己的言行不玷辱先人的事业。我的魂魄孤独无依,确实经常在夜间的睡梦中与神灵交往。梦见自己登上高山向远处眺望,依稀看到了神人。他拿着葛藟交给我,之后回首又看到险峻的山谷,希望自己不要坠下去。到了黎明时分醒悟过来,仰首凝思,心中依然是模模糊糊,无法分辨究竟是吉还是凶。当想到黄帝是那么久远而无法向他询问,只好依据他所留下的谶文,以自己心中所想的来作为回答。于是就说:登上了高山,遇到了神灵,将要领悟仙家道术,由于道路是悠远而通达的,就不再感到迷惑。《诗经·周南·穆木》上说:“南有穆木,葛薷素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先前我梦见葛藟,这就是安乐的兆象。至于后来面临深谷而十分恐惧的梦象,那就如《诗经·小雅·小宛》中“惴惴小心,如临于谷”句及《小雅·小曼》中“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句所提出的忠告。这梦象既告诉你一个吉象,然而又明显地表达了一个忠告。这就告诉我,为什么不去竭力向前,赶上大家,时光一过即逝,不再有第二次机会。刚受到神灵的训诲,不免还有些狐疑,于是站着不动而观察等待。只感觉到天地长久,人寿短促,时目无几。感到人都是处于困境,都会有很多艰难,同时又缺少智慧,所以不免遇到灾祸。只有前代的圣人遇纷难时,能睹机而悟,然后自拔,至于众人,岂能预先自己做到防止呢。
从前卫叔武接回兄长,并把君位让给兄长,然兄长却成为敌人,而自身最终丧命。管仲曾开弓想射杀仇敌,然而仇敌当上了君王之后,反而重用了自己。事情的变化本来就是这样与预料的相反,谁能预知其始终的吉凶。当年雍齿与刘邦结怨,结果反而先受到高祖的封赏,丁固曾救过刘邦的命,等到归附刘邦时,反遭杀害。汉景帝栗姬,其子立为太子,本是吉事,结果由于嫉妒,自取死亡;而汉宣帝王皇后,初为婕好,无子,这本是一件发愁的事,结果由此而被立为皇后,令母养太子,最终获得幸福。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混乱而变化不定,只有那个北地之老人比较懂得“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的道理。春秋鲁国隐士单豹修养导气之术以祈求长生,到头来不幸遇饿虎,被饿虎所食。张毅在外一直为义而忙碌,后来却因内热之病而死。或许中和之道可以免于祸难,然而颜回早死,冉耕恶疾,为善之人亦不得其报。春秋时隐士桀溺曾叫孔子学生子路跟随自己,说孔子的做法还是不适应社会形势,怎么可以在那纷乱不息的社会中不回避一下呢,以至最终碰上了灾祸而献出了生命。游历在圣人门下也无法获得救助。到了身死于卫,即使覆醢不食,又有何补益。子路品行刚强,其遭凶祸是必定而不可避免的,然而他的一生没有落到一种乱盗者的下场,这就是向孔子学习道的结果。一个人的形貌气质承继于父母,而吉凶夭寿,非独在人,比如草木,花叶盛与零落,各从其类,皆由本根所发。不要像《庄子》中所说的影外之淡影责影子行止无定一般,把颜回、冉耕、子路的逢灾去责难其师,其实,人之吉凶,皆由天命。楚之祖先黎是颛项之子祝融,担任高辛氏火正一职,十分荣耀,之后芈姓一族在长江以南水乡强大起来。春秋时期伯益有节制鸟兽百物之德,由此赢氏兴盛起来;而齐国君王姜姓的嫡系和庶出子孙都是伯夷之后代,伯夷为秩宗,主管祭奠天、地、人鬼之仪礼。以上三王的祖先在人道方面,确实都到了求仁而得仁的程度,而从天道来说,又做到完全一致,让他们的后代都成为诸侯国君。当年殷纣王十分残暴,残害了比干、箕子、微子三位仁者,而周武王却与神灵的佑助、地理优势、前人的基业相一致,并与岁、日、月、星、辰相应而理应登位。晋献公之宠姬骊戎之女酷暴而谮杀孝顺的太子中生,并逐群公子,致使晋公子重耳卵年出外流亡,酉年归晋,前后共十九年。周武王姬发曾在孟津会合诸侯之师,之后率师返回。等到两年后,重新发兵,方才灭殷商而完成天命。晋文公重耳曾经被妻子灌醉后强行推上回国立业的道路。夏朝末,有二神龙在夏宫廷留下涎沫,一直经过夏商周三朝,到周历王时,涎沫变玄鼋,玄鼋使宫女孕,生女,后该女即成为周幽王王后,致使幽王失国,被杀。汉宣帝时未央官路车令厩中雌鸡化为雄鸡,经过汉宣帝、元帝、成帝、哀帝、平帝五代君王后,就出现元后统政的苗头,造成后来王莽篡国的灾祸。天道长远,人世短促,人在当世冥默,不能见征应之所至。所以圣人就要凭借卜筮去聆听鬼神的旨意,才能通极古今,明晰幽微。春秋时,陈国的太子完少时,其父厉公使周史卜,得居有齐国之卦。周公以龟壳占卜居洛,得世三十,年七百的卜辞。周宣王的中兴在于《诗经·无羊》所说的“牧人乃梦”的吉兆,而曹国的灭亡也同样由于《左传·哀公七年》所记载的“初,曹人或梦”的印证。鲁昭公与鲁定公的名源于昔日民谣,卫灵公的谥号则源于所掘得石榔上的铭文。春秋晋大夫叔向母亲听到孙子伯石刚生下来时的啼哭声,就知道他是家门的克星。西汉初相士许负相条侯周亚夫面相上的条纹,就告戒其日后必遭饿死。宇宙万物的本原及变化规律都是在混沌之中自然生成,至于观察的具体方法、手段则可以由同一目标而衍变成不同的流派,如水同源而分流。神灵往往在人的思维考虑之前就决定了他的命运,入就随着这个命运呈现盛衰祸福。人生变化不定,各随其本身的遭遇而获得成功或失败。春秋晋大夫栾书、子栾熏、孙栾盈本是一个整体,栾书的德泽福荫到子栾量,而栾的汰虐也祸延给子栾曩盈,这种祸福因果相报的规律是没有差错的。当年士鞅深明报应的参差不一,纷错复杂,而百姓却不能不感到迷惑。庄周、贾谊思想愤激,对世俗的观念法则感到困真情,他们确实是一个害怕成为祭宗庙的牛,一个忌惮鹏鸟所带来的凶讯。
最值得珍贵的是圣人卓绝的学说、论着,它能指引入顺着个人天生的特性或品质,行事不逾越义的界限。比如富贵,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则君子不居;死亡,人之所恶,处得其节,则君子不避。假如一个人的操守十分检点,始终如一的话,那么他会感到所承担的道义就很轻松,而不觉得累赘。殷末比干、箕子、微子三位忠臣所行各异,然而都被称颂为仁人。伯夷在周武王灭纣时,离开殷商,投奔周朝;而柳下惠三黜不去,恋父母之邦,他俩的行为是如此相反,然而都有好名声。战国时段干木安卧魏国,就使魏文侯获得尊贤的美誉,国家也由此昌盛。春秋时申包胥,逾越险阻,层茧重胝,如秦乞师,终于救楚而败吴。楚汉之争时,纪信为救刘邦,诈为刘邦出降,使刘邦乘隙逃出,而自己被项羽烧死。汉初商山四皓保持自己的志向、节操,不接受汉高祖的聘请,并始终没有迷惑过。人的操行与追求目标各不相同。好比兰蕙松栝,各有本性,而人只要有仁义之道,必有荣名。希望在逝世后留下不朽的美名,这是古时的贤人所追求所效法。看天道广佑世人,确实是辅助那些诚信而顺应天命的人。而探索从前圣人的治国的法度,也是凭借着德和信两大原则。虞舜时代,美妙的《韶》乐招引了凤凰来朝,事过千年,孔夫子在齐,听到《韶》乐,着迷得三月不知肉味。孔夫子所修的《春秋》信而不妄,并招致麒麟,因此汉王朝礼待孔子之后裔。虞《韶》与《春秋》,聚天地之灵气,能招致凤凰与麒麟,它的精神在千年之后,犹能感动人心。让人进入一个忘我的境界。当年楚国善射者养由基的目光向四处一望,那猿猴就悲号,知其必中。西汉初名将李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这般技能倘非有至诚之心,怎么能达到?假如没有这种技能又怎么能展现出来?从事一种至下的技艺尚且一定需要这种精神,况且当自身沉迷于追求道德的本原这么重大的事情。上自伏羲,下至孔子,都是圣人作经,贤者围绕着学说、原则而行。只要清晨获得天地之大道,那么即使傍晚死了也无所憾,就好比是忘却了自我,何况其它的身外之物呢?倘若死而不朽,这无异与彭祖同寿,同时跟随老聃之踪迹,这样就可以与后世的哲人言至道而通达情意了。
末章:天地之始,万物草创于混沌蒙昧之中,确立了各自的本性与命运。而能够心里装着天地之道的。就只有圣贤。天地使万物运转变化,如水之流,无所止息。人生能保其身,死有令名,固然能成为民之表率,然而不幸而舍生取义,亦符合道的使用准则。然而不能保持个人的天赋本质,不能争取到天赋的命运,反而自取忧伤,为物所夭,那就没有任何耻辱比这更大了。人只要笃信好学,守死善道,不渐染于流俗,这就是保持个人天质的洁白,这怎么会有渝变之色呢?人倘若能不变本色,那么就差不多接近了神道的细微精深的要义,而进入了神明之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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