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乡村】开门七件事之“米饭飘香”
(本文图片选自网络)
“我们不是单靠吃米活着的。”——巴金
“吃白饭,长白肉……”在记忆中,祖父母喂我们吃饭的时候,这话是挂在嘴边。看着老人一脸的虔诚与慈爱,一碗饭三两口也就进入腹中。米饭,在生命深处,是一种难得的佳肴。
“八山一水半分田,半分道路和庄园”,这是徽州山区的写照。在山高路陡的乡村,古人沿河迁徙,依山傍水的聚居。故乡环村皆山,那层峦耸翠的山间,都是倚着地势开山辟地整成鳞次栉比的茶园。茶棵间,种着山芋、玉米,黄豆、花生,年年月月过着重复的生活。
村头村尾山坞口,沿河的山脚下,才有堆砌高高的河磅,围成大小不一的水田。生产队分到户,人均一分田不到,那年月种子、化肥、技术,都是传统的劳作方式,根本不能满足一家人的口粮。粮证,也就成了一家人最为器重珍惜的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攒钱买米,是家庭生活的重中之重。山间的玉米、山芋,成熟之后是猪的主食,人偶尔吃吃是可以的,天天相伴肠胃受不了。祖父到旌德去挑米,沿着小溪逆流而上到竦岭,翻山到绩溪的上庄,然后走三五十里到旌德。
半夜出发深夜到家,当天往返百余里,我不知道那沉重的米担,压在他们的肩上,是怎样的份量?等我懂事时,问祖父累不累,他说,男人来干嘛的?“男”人啊,是在“田里出力”的人,田里出不了力,就肩膀胳膊出力,一天来回一担米,多自豪!祖母在边上笑而不语。
等到国家统筹的粮证发下来,挑米先是到溪头镇上,二十多里路,半天来回。等我长得跟打杵一般高时,邻村大谷运通公路建粮站,才八里路!跟粮站谁谁熟悉,能换国家粮票,是村人挂在口头炫耀的谈资。而我,也就有跟着父亲去挑米,做个小小男人的机会。
粮证上的数字是毛粮,写着一百斤,其实并不是可以买一百斤的米。可能是八十斤米,二十斤面粉;也可能是七十斤米,三十斤山芋干。那个比例在粮证开票人那里,是可以随意浮动的。大家都喜欢吃饭,那面粉、山芋干,总觉得不好。为着多买米,时令菜蔬,腌肉火腿,都悄悄的送去,拉拢感情。粮站工作的,都是外地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那给烧饭的炊事员是本地的,走在村里,都是昂首挺胸。那时候,想着要是在粮站上班,多好啊,羡慕了很多年。
清楚记得第一次去挑米,父亲专门为我做了小扁担、小打杵,还有两只小而厚实的滚茶袋!父亲开票、付账,让后到粮库门去称米,我紧跟着怕丢了自己,那是一个陌生的村庄。父亲满满的一担米,而我的两只小袋子,十几斤米装里面,像牛卵袋一点点。
高大的父亲挑着米担,一晃一晃的走在前面。山脚下的石板路,仄仄的倾斜着,杂草丛生,时不时有“刺啦”声,是蜥蜴在偷看受惊吓而逃走。父亲的打杵放在肩膀上,撬着扁担,很有节奏的看着很轻快。我的小扁担却掌握不了平衡,重心不知在哪儿,小打杵放到肩上,时不时滑下来,根本不知道借力。
渐渐的,父亲转个弯不见人影,我跟不上了,着急着大喊,山林茂盛,身单影只!父亲让我走前面,他慢慢的跟着我的步伐,歇息,前行,鼓励着。八里路,现在看着短短的距离,那年的挑米担在肩上,真是远!到家后,祖母摸着我红肿的肩膀,没有半点的怜悯:不好好念书,天天过这种两根棍夹着头颈的日子,像你爸一样!山那么高,我怎么改变自己的未来,只能是读书。只记得那天晚上的饭,很香很香,竟然没有吃菜!
挑米的日子不是很多,有了第一次,也就有了第二次,山路熟悉的时候,胆子大起来,担子也就轻松了。父亲也体谅我,怕沉重的担子压着孱弱的身体,将来长不高影响做农娶媳妇,而改让我去看水。
村边上坞口,是一片高低错落的冷水田,我家有幸分得细长的一条,一分田。山坞水却是沿着山脚缓缓而来,一路上要经过好几家的田塍边,还有木头水槽竹水槽,等流到我家田边,已经只有半茶杯水那点流量,有近十户人家的水稻等着滋润。
去疏通被乱石堵塞的水渠,去堵着渗水处,去跟隔壁人家商量“上午你家放水,下午我家放水,轮流放一点水”,水,尤其在水稻开花灌浆的时候显得尤为重要。父亲把一切安排妥帖之后,我的任务就是在水田边的南瓜架下坐着守着进水口,看看有谁不守规则,一锄头让水改变方向。
炎热的时节,知了都有气无力的叫着。我坐在南瓜架下,时不时去田间踩踩裂痕,去看看水流到田里的第几行水稻脚下。蜻蜓飞舞着,蝴蝶双飞着,硕大的长脚蜂在南瓜花里呼啸而来,它们有着它们的生活,我有我的忙碌。当有人路过时,紧紧地盯着他是去田里还是山间,“热情”的打招呼,小心的呵护着那浅浅的水流。
看水的日子,前前后后要持续半个月,没有书没有报纸,只能看着水稻成长,野花芬芳,稻花香里说丰年,忘却烈日下看水的辛苦。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看水烈日下,守候一块田。更何况,那田里是种粮站里不卖的糯米。
在故乡的习俗,每年阴历十月半,是粽子节,家家户户包粽子,迎送亲朋,比过年还热闹,那点糯米稻水不看好,到时候吃啥呢?喷香的粽子啊,在夏天的记忆里,就开始期待了。更何况,包粽子剩下的糯米,在春笋上市、羊角悬挂的时节,煮上一锅糯米饭,想起来都舌下生津,心驰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