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7：季梁谏追楚师

楚武王侵随，使薳(wěi)章求成焉，军于瑕以待之。随人使少(shào)师董成。斗伯比言于楚子曰：“吾不得志于汉东也，我则使然。

1、成：讲和； 2、瑕：随国地名，今湖北随县境内； 3、少师：官名，地位次于太师，是国君的辅弼之臣； 4、董：主持； 5、楚子：指楚武王，楚君为子爵； 6、使：致使。

[译文]楚武王侵犯随国，派薳章去要求议和，将军队驻扎在瑕地，等待谈判的结果。随国派少师来主持议和。斗伯比对楚王说：“我们在汉水以东不得志，全是我们自己造成的啊！

我张吾三军而被吾甲兵，以武临之，彼则惧而协以谋我，故难间(jiàn)也。汉东之国，随为大。随张，必弃小国。小国离，楚之利也。少师侈(chǐ)，请羸(léi)师以张之。”

1、张：扩充，扩大； 2、三军：指中军、左军、右军，泛指军队； 3、被：装备，备办； 4、协：联合； 5、间：离间； 6、侈：狂妄自大； 7、羸师：故意使军队表现得疲弱。羸，弱； 8、张之：使之狂妄自大。

[译文] 我们扩充军队，增加装备，以武力威压邻国，他们因为惧怕就会联合起来对付我国，很难离间他们。汉水以东，随国最大。如果随国骄傲扩张，必定抛弃那些小国。小国离散，楚国就可从中得利。少师这人，一向狂妄自大，请把我们的军队摆出个疲弱的样子，使他更加傲慢自大。

熊率(lǜ)且(jū)比曰：“季梁在，何益？”斗伯比曰：“以为后图。少师得其君。”

1、 熊率且比：楚国大夫； 2、图：谋划； 3、少师得其君：少师得到国君宠幸，指季梁虽贤，但不如少师被国君信任。

[译文] 熊率且比说：“随国有季梁在，这有什么作用呢？”斗伯比说：“以后再来对付他吧！少师很得国君的宠信啊。”

王毁军而纳少师。少师归，请追楚师。随侯将许之。季梁止之曰：“天方授楚。楚之羸，其诱我也，君何急焉？臣闻小之能敌大也，小道大淫。

1、毁军：毁损军容； 2、授：给予； 3、淫：淫虐失道；

[译文]于是楚武王故意毁损军容，接待少师。少师回去，果然请求追击楚军。随侯将要答应他，季梁急忙阻止，说：“上天正在帮楚国，楚军显得疲弱，是骗我们上当，君王何必急于出师呢？臣听说，小国所以能抗拒大国，是因为小国得道而大国淫暴。

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辞，信也。今民馁(něi)而君逞欲，祝史矫举以祭，臣不知其可也。”

1、 祝史：主持祭祀典礼的官员； 2、正辞：公正的祝词，即祝词符合实际； 3、馁：饥饿； 4、矫举：指虚报功德的祝词；

[译文]什么是道呢？就是忠于人民，取信于鬼神。国君经常考虑如何利民，就是忠。祝史官员老老实实向神灵祭告，就是信。现在人民在挨饿而君王纵情享乐，祝官史官在祭神时虚报功德，臣不知道这样如何能抗拒大国！”

公曰：“吾牲牷(quán)肥腯(tú)，粢(zī)盛(chéng)丰备，何则不信？”

1、牷：毛色纯一的牲畜； 2、腯：肥硕； 3、粢盛：装在祭器中用于祭祀的谷物。

[译文]随侯说：“我用于祭祀的牲畜毛色纯正，膘肥肉壮，祭器里的黍稷也很丰盛，怎么不能取信于鬼神呢？”

对曰：“夫(fú)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民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谓其不疾瘯(cù)蠡(luǒ)也，谓其备腯咸有也。

1、博硕：大； 2、蕃滋：繁殖； 3、瘯蠡：家畜疥癣； 4、咸：全，都。

[译文]季梁说：“人民才是鬼神的主人。圣明的君主总是先把人民的事情办好，然后致力于祭祀鬼神。所以在进献牺牲时祷告说：请看献上的牲畜多么硕大肥壮啊！意思就是说：我国人民普遍都有生产的能力，请看他们的牲畜肥大而蕃盛，没有生癣生病，备用的牲畜全都有！

奉盛以告曰洁粢丰盛。谓其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奉酒醴(lǐ)以告曰嘉栗旨酒。谓其上下皆有嘉德而无违心也。所谓馨香，无谗(chán)慝(tè)也。

1、奉：奉献； 2、盛：盛在祭器中的祭品； 3、三时：指春、夏、秋三季，即一年中务农的季节； 4、醴：甜酒； 5、谗：诬陷他人的坏话； 6、慝：邪恶。

[译文]在奉上黍稷时就祷告说：请看献上的黍稷多么洁净而丰盛啊！意思就是说：今年春夏秋三季都没有灾害，请看我国人民和睦、收成丰盛。在进献美酒甜酒时又祷告说：请尝尝我们用好米酿成的美酒吧！意思是说：请看在我全国上下都有美德，不干没天良的事！所谓馨香，就是上上下下有德性而没有谗言和邪行。

故务其三时，修其五教，亲其九族以致其禋(yīn)祀(sì)。于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动则有成。

1、五教：指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 2、九族：指上自高、曾、祖、父，下至子、孙、曾、玄，加上本身； 3、禋祀：古代祭天的仪式。

[译文]所以能够忠心从事三时的农作，讲习五教，亲和九族，虔敬地祭祀鬼神。于是人民都很和睦，鬼神也就赐福，他们一举一动都有成就。

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虽独丰，其何福之有？君姑修政而亲兄弟之国，庶免于难。”随侯惧而修政，楚不敢伐。

[译文]如今，百姓各有自己的心事，鬼神也就缺了主人，光靠您的祭礼丰盛，怎么会得到赐福呢？您还是先整顿内政，和周围兄弟之国亲密友好，也许可以避免灾祸吧。” 随侯听后很是恐惧，于是整顿内政，楚国自此不敢侵犯随国。

《季梁谏追楚师》全文：

楚武王侵随，使薳(wěi)章求成焉，军于瑕以待之。随人使少(shào)师董成。

斗伯比言于楚子曰：“吾不得志于汉东也，我则使然。我张吾三军而被吾甲兵，以武临之，彼则惧而协以谋我，故难间(jiàn)也。汉东之国，随为大。随张，必弃小国。小国离，楚之利也。少师侈(chǐ)，请羸(léi)师以张(zhàng)之。”

熊率(lǜ)且(jū)比曰：“季梁在，何益？”斗伯比曰：“以为后图。少师得其君。”

王毁军而纳少师。少师归，请追楚师。随侯将许之。季梁止之曰：“天方授楚。楚之羸，其诱我也，君何急焉？臣闻小之能敌大也，小道大淫。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辞，信也。今民馁(něi)而君逞欲，祝史矫举以祭，臣不知其可也。”

公曰：“吾牲牷(quán)肥腯(tú)，粢(zī)盛(chéng)丰备，何则不信？”

对曰：“夫(fú)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

故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民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谓其不疾瘯(cù)蠡(luǒ)也，谓其备腯咸有也。奉盛以告曰洁粢丰盛。谓其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奉酒醴(lǐ)以告曰嘉栗旨酒。谓其上下皆有嘉德而无违心也。所谓馨香，无谗(chán)慝(tè)也。

故务其三时，修其五教，亲其九族以致其禋(yīn)祀(sì)。于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动则有成。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虽独丰，其何福之有？君姑修政而亲兄弟之国，庶免于难。”

随侯惧而修政，楚不敢伐。

涉及人物：

1、楚成王：名熊通，芈姓，楚若敖之孙，楚霄敖次子，楚厉王之弟，春秋时期楚国国君，公元前740年至公元前690年在位，共在位50年，春秋三小霸之一。

2、随国：姬姓诸侯国，故地在今湖北省随州市，又名曾国，国君始祖为周朝开国大将军南宫适(括)，随国是西周初期周天子分封镇守南方的重要邦国。战国后为楚国的附庸国，最终亡于楚国。

3、斗伯比：芈姓，斗氏(若敖氏)，名伯比，亦名熊伯比，春秋时期楚国第十四任君主楚若敖熊仪之幼子，楚霄敖熊坎弟，斗邑人(今湖北郧西)。春秋时期著名楚国令尹，亦是历史考证楚国第一位令尹。

4、季梁：又称季氏梁、季仕梁，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春秋初期随国大夫，我国南方第一位文化名人，开儒家学说先河的重要学者。李白誉其为"神农之后，随之大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