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电影
70年代电影还是一个稀罕物。
十里八村哪个村放电影,那一定是一件大新闻。我老早就把牛赶回来,拴到栏里,虽然牛并无吃饱。
村里女人老早就把饭烧好,男人们也早早收工。趁天亮要赶到6、7里甚至十几里远的村去看电影。
我跟在大人后面,生怕丢了。大人们扛着条凳,趿着已经没有后跟或已经烂掉后跟的布鞋当拖鞋,一面走一面说笑。他们就用村里的寡妇如何偷人,隔壁村的某某女人跟哪个男的跑了这些花边新闻为一天的辛苦解乏。我们就像跟屁虫在他们后面直跑,一步也不敢掉队。
到了某村,我们赶紧跟着大人们找个地儿安顿下来。大人们把条凳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我们就蹲在他们面前的两腿之间,一点也不敢乱跑,否则等到散场,我们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一般大人们也不会扔下我们不管。
有几次我们去溧阳上兴公社去看电影,结果等到半夜才有人传出话来,说片子没有等到,结果我们只好败兴而归。大家又匆匆地往回赶,一路上相互打趣“战斗英雄白跑路”。回来时母亲已经睡觉,我只能偷偷摸摸地往床上一拱。
记得那时的电影也就那么几个:“南征北战”、“小兵张嘎”、“英雄儿女”、“上甘岭”、“地道战”、“地雷战”、“平原游击队”、“侦察兵”、“渡江侦察记”。这些战争片子,我百看不厌,其实跑这里跑那里,也就这几部片子,但我还是津津有味地赶场子,尽管明明知道是看过几遍的片子,那里面的情节已经烂熟于心。
还有就是一些样京剧板戏,我最讨厌京剧样板戏,那时记得有《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海港》、《奇袭白虎团》、《红色娘子军》、《白毛女》、《沙家浜》等。不是不喜欢,而是我们小,一句也听不懂,只听到上面的人物画着夸张的花脸,吱吱呀呀地唱,烦琐、拖沓、冗长。我经常打盹,大人不走,我也不敢独自回家,只好死扛着。一散场,如惊弓之鸟,赶紧找村里的人,生怕走失了。
在回来时的路上,我们借着星光,有时路面映出隐隐约约的一块亮光,以为是路面,一脚采下去,原来全部是稀泥浆,鞋子和裤管全部沾上了稀泥。
我们是农业社,放电影的机会很少。后面村是县茶场的6工区,他们每隔几周就会有电影,无论多累我都赶去。
有时遇上放牛,就把牛拴在露天电影附近的树上,等到电影结束才解开牛绳子回家。当然这是不远的地方。
本村一年也就放一两次电影。如果说哪天放学回来看到村里谷场上有人在架那张雪白的荧幕,那简直是天大的喜讯。先将家里的小板凳搬出来放在那里,占个好位置。
天刚刚断黑,人们已经坐满了谷场,就等放映员的到来。一般他们会在生产队长家里喝几杯,有时他们喝得高兴,就会晚点来,人们叽叽喳喳地盼望着。
放映员那时有着很高的身份和地位,等到他们喝完,姗姗来迟,打开机子,有时还要倒带,搞半天电影才开始。
开始, 谷场上,孩子们在强烈的灯光里,做各种姿势映在屏幕上。老头老太相互招呼声、爹妈对孩子的喝斥、还有孩子的哭声,整个谷场上乱哄哄,热闹非凡。
直到放到一半,谷场上才会安静下来 。但现场又有一两个好事者,一边看一边大声的解说着影片中的内容。尽管大家喊不要说了,看片子,这些人还是不放心,生怕别人看不懂,大声地解说影片中的内容。还有一些调皮的孩子在下面学着片子中的英雄人物,不停地喊“冲啊”、“打,嗒、嗒、嗒、嗒”。
如果人多,实在没有地儿,我们就到荧幕反面看,其实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好,还是一样地看,坐在地上,很宽松。
后来,随着经济条件的改善,生产队里有大事,也请电影队;孩子考取大学,家长高兴,也为全村请一场电影;如果哪家孩子结婚和盖房子,有时也请电影。后面随着电视的普及,电影也越来越淡出人们的视野。特别改革开放不久的录像厅出现,对电影几乎是毁灭性的冲击。
尽管现在有智能手机和电视,但那种对文化的期盼,对露天电影形式的享受和怀旧情结,再也找不回来了,就像存在于我们心中的快乐凭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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