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颗龋齿
朋友的牙一直不好,自他成年以后,牙齿便陆陆续续地开始坏了。到去年年初的时候,他已经坏掉九颗牙了。掉过牙的地方,修修补补,虽然并不太碍事,但朋友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总是能隐约地感觉到他在某些场合的那种不自在,虽然我也说不清楚其中具体的原因。
去年,朋友的第十颗牙又开始闹毛病了,先是有了炎症。有过之前坏牙、掉牙的经验,朋友想,还是先忍着吧,等炎症过了,也许就好了。已经掉过九颗牙了,朋友对口腔里留下的牙齿分外爱惜,比我们对于一颗牙齿的态度,要慎重得多,也复杂得多。这一点,我大概也能理解。有时见面了,我也会问他一句,牙好点了吗?如果得到的答复是肯定的,我也会为他而高兴。
朋友的第十颗龋齿在初次发炎后不久,就好了,一切又仿佛恢复了往日的正常,这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可是没过多久,他的那颗龋齿又发炎了,再见到朋友时,看到他因牙痛而略显痛苦的表情,我也不好再主动去问他牙齿的情况了。如此反复数次,朋友和他的那颗龋齿,也算是患难与共地度过了这一年。
今年初,朋友的那颗龋齿又发炎了,似乎比去年的几次炎症都要严重一些,那颗龋齿还开始向他的颚内倾斜,影响到舌头在口腔里的自由转动,对正常的生活有些妨碍了,即便不在嚼东西,也总能感觉到有一些不舒服。朋友想,这颗牙齿可能和之前的那九颗牙一样,终是难以留住的。于是,他狠了狠心,决定去医院将那颗龋齿拔掉。朋友在拔掉那颗龋齿后说,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我想,那第十颗龋齿对朋友来说,已经成为一种负担,一种时常提醒他的疼痛,一种无奈了。等到真的拔掉以后,朋友才会顿时感觉到身心少了一种负荷般的轻松。这种轻松,只有经历过,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如我的朋友般。他用了一年的时间,纠结于一颗龋齿,忍着牙痛的难受与种种不便,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在放弃之后,才会有那种轻松与释然。
很多人都不曾经历过像我朋友那样的牙痛,也没有经历过在一颗牙齿的取舍上选择的艰难,但我们会在其他的事情上有过取舍的两难选择,这些选择对于我们的重要性,也许并不比我朋友的那第十顆龋齿小一些、简单一些。
还是在学生时代,有一年冬天时,我们第一次在老师的带领下,去学校附近的一个村庄,帮助果农修剪桃树。桃树种在坡度不大的小山坡上,树还不大,刚开始挂果不久的样子,有些树还没有长成形。老师在果园里,一遍遍地教我们给桃树修剪造型的要点和注意事项。然后,我们分组去帮果农修剪桃树。
有些果农舍不得我们按老师教的方法去修剪,总觉得我们下手太狠,剪除的枝条和芽太多,是不是会影响到果树明年的挂果和今后的生长。我们也尽量根据他们的想法,帮他们多留下了一些果枝。也有一些果农相信老师和我们,任由我们根据树形条件和需要去修剪,在尽量保持桃树合理树形的情况下,在每根枝条上也会根据位置和需要留下适当的芽眼。我们学到的理论知识,需要用实践去检验,而果农的取舍,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这种选择的适当与否。
桃树修剪后的成效,在当年就能分辨出来。修剪合理的桃树,有了更适宜桃树生长的树形,它们挂果均匀,而且不易落果。那些舍不得修剪的桃树,枝叶看上去长得很旺盛,但挂果却不太好,挂了的果子,也容易落掉,果子长得也小一些。第二年,我们再去帮果农们修剪桃树时,他们也更信任我们,不再提自己的那些想法了,有些人还跟在我们后面学习给桃树修剪的技术。
对于一棵桃树的修剪,我们和果农之间,在做着各自的取与舍。经历了这样的过程后,这种取与舍,才有了一定程度上的默契,这和我朋友对待他的第十颗龋齿的态度,有些相像。每个人都会遇到自己的第十颗龋齿,只是我们在取与舍之间,还是会有一些难以做出的抉择。有时候,决定了的事情不一定就会有最好的结果,但你最终还是要做出取舍,选择之后,才会有放下的轻松,如我朋友拔掉的第十颗龋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