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家乡的春节(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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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早上没有懒床,很痛快的就起来了。早饭是饺子。早饭过后,穿上崭新的衣服和母亲做的新棉鞋,踩着被冻得僵硬的泥土地,兴高采烈地跟着大人,先去给本家长辈拜年。
村里家家户户都贴上了红彤彤的春联联和门神,空气中还残留着鞭炮的硝烟味,各家门前都留着扫帚划过的痕迹,红红的鞭炮皮被扫在了路边或墙根下,有的还在冒着烟。
初一主要是给自家族人和湾里邻居拜年。男人们带着孩子到各家相互拜年问候,妇女则留守接待来客。人们三五成群,到长辈家里后都会高喊着称谓,某某爷,某某老儿,给您拜年呀!给同辈份拜年则拱着手摇几下:某哥,某某老表,给你作个发财揖!
主人家热情的把来人让进屋子,说着客气的话,拿出绿色烟盒的“芒果”牌香烟,挨个人发。【那芒果香烟尽管是两头点(没有过滤嘴)的,但基本上相当于现在的“华子”。要是有城里人回来给发上一支带过滤嘴的香烟,人们过后都会说上好久:“啧啧,谁谁给了带把儿的烟”。】然后给小孩子抓一把瓜子花生,有好客的家庭,还会给俩颗“糖枣”。
每年拜年,二爷除了给我一些常规的糖果花生外,额外还会给我一个“红元宝” -----用一种叫“萍桃”的红色颜料染红的煮鸡蛋。别小看这个红鸡蛋,这是只有本家孙子辈的孩子才能享有的特殊待遇哩!不过这“红元宝”会掉色,经常搞得我满手通红。剥开蛋壳,甚至连里面的蛋白都有被染红,但我仍然吃的很香的。多年以后我总在琢磨,那红红的“萍桃”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化学成分,到底有毒没毒,重金属超不超标,化学式该怎么写?
从初二开始,就该走亲戚了,我们叫走人家。去舅家,姑家,媳妇回娘家,七大姑八大姨,都要相互走动一下的。亲戚之间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亲戚多的,都要走到元宵节以后。整个正月间,路上到处可见走亲戚的人群。
大部分人交通靠走,有少部分骑自行车的,就像现在开宝马一样。当时我们管自行车还是叫“jio(脚)蹬儿”,一般领导干部骑的比较多。曾有人有编顺口溜讽刺那些狐假虎威的下乡干部:“骑jio蹬儿,戴手表,社员不干嗯吃吊”。
有骑着自行车拜新年的新女婿,头戴着时下流行的黄军帽(实际上是绿军帽),车子被擦拭的铮明瓦亮,并且做了一定的美容防护改装:为了保护油漆,在车的三角梁上缠上了严实的蓝色塑料带子。为了漂亮,在前后车辐条上都卡满了红色塑料片,就连轮轴上也套上一圈彩色的绒条。像极了现在给爱车镀膜和贴各种车贴车饰的人。新媳妇身穿红棉袄,梳着两条粗辫子,挎着一个盖着毛巾的细篾提筐,羞涩而又神气的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伴随着一阵清脆的车铃声,在走人家的队伍里飞驰而过。
新媳妇回娘家的提框里定有一条礼菜,是屠夫在猪肋条那里专门削砍的一块肉:连皮带排骨削割成规则漂亮的的长条形状,我们叫“礼菜条子”。这礼菜条是不能扎眼儿,不能腌制的。一般屠夫卸肉时每块肉都会用尖刀戳个洞,好用来穿上稻草绳方便提挂;而礼菜条子是不能扎眼穿绳的,要用红绳捆扎在这条肉的中间。除了礼菜条,还要有12指挂面,外加一包果子和一包糖。
我们这的规矩,八十岁老者不能吃人家拜年礼,新女婿的这筐礼物是要原封不动的退回的。至于孝敬丈母娘的大块猪腿猪髈等礼物,年前必须送货到位,那叫“年节礼”,丈母娘会照单全收的。
常规走亲戚的礼物一般很简单,多是一包果子一包糖。果子有金果条,枕头酥,那时这些食品的包装多是用纸质的手工包装,代销点老板都会熟练的操作这一套包装程序:用一张黄色牛皮纸卷成漏斗状的椎体,先把底部折叠好,装上一斤或八两红糖,然后再折叠封口。
还有一种湖北产的麻糖片,也是流行的春节礼品。约半斤麻糖整齐的装在一个透明的小塑料袋里,封口是活的,用一个的长条形的塑料环套住袋口,再套上一个红色的塑料卡子,这样就能将其密封起来,方便随时拿取和密封。礼品都用网兜或提筐装着,没有现在的方便袋。
因为多是步行,所以走亲戚效率不高。走一家亲戚都要两天。不像现在,人们开着车子,一天可以跑好多家。
早上出发中午前能到亲戚家就算路程近的了,要是路程远的还要提早出发,或者下午才能赶到。亲人见面,那是分外亲热。赶紧往火盆里加两截炭,或往火凼里再添两股柴,用筷子把火塘边上的肉罐子里的肉拨一拨,再把罐子转个方向继续煨煮。
接着要上“烧茶”:用开水冲一碗豆米,或泡一碗馓子,再往碗里加上满满一勺红糖,给客人端上来;要是特别热情的主家,或遇贵客登门(如新女婿头一年上门),还要烧上“鸡蛋茶”:煮一碗糖水荷包蛋,俗称“鸡蛋包子”。再后来有些朋友说吃这鸡蛋包子吃到吐,殊不知,这是当年家乡的最高接待规格和礼遇。
中午好客的主人会上满一大桌子菜,什么鱼呀,肉呀,自己平时不舍得吃,现在全都端上来待客。无酒不成席,无媒(划拳)不喝酒。搞两瓶本县产的纯粮大曲,“俩不错,三星照,四来财,五魁首,六六顺,七巧媒,八抬轿,”必须甩开手巴掌喊起来,这样的酒席才能让人血脉偾张,激情澎湃。平时又忙又克(ke,节俭的意思),无论主人还是客人,都难得有这样大吃大喝的机会。主人会更加殷勤的劝酒,客人推辞着将酒一盅盅不断下肚,直到喝至面红耳赤,日头偏西,或大放“鱼秧”,酩酊大醉,这才作罢。
下午肯定是回不去了,主人必定要留客人歇息一晚。直到次日早饭后,才告辞回家,准备翌日走下一家人家或在家接待要来的客人。那些年正月,在田沟里,路边上,经常能看见各种姿势睡躺着的醉汉。
本文作者:宁波阳光轮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