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李廷柱丨倔师傅
作家新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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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廷柱,生于1942年,新绛县退休职工,现住侯马。运城市作家协会、山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业余创作发表作品,先后在各种报刊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民间故事约八十余万字。
倔师傅
李廷柱
市农机厂有个倔师傅,他本不姓倔,因他办事死板,太较真,爱认死理儿,所以从年轻时候起,师兄弟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死撅头,后来不知从啥时候开始,徒弟们也这样叫,但从老撅头却演变成了倔师傅。他本人呢,也没表示过反对态度,就等于默认了。所以,全农机厂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也就倔师傅长、倔师傅短地叫到现如今这个时候。
话说这倔师傅已经八十岁的人了,可还是爱逞能,不服老,这几年净干了些个投诉呀、上访呀、告状的事情。他几乎跑遍了县、市、省城的许多地方,花干了全家人多年来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一点点积蓄,还在能粘上、能挂上的亲戚朋友、师兄弟们、徒弟们那里又挪又借了不少钱财。这些年他告状没告成样子,倒把他老人家苦累得黄干黑瘦,腰弯背驼,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为此事儿女们吵闹,老伴抱怨,媳妇吊脸,家里面乱成一团。本来不愁吃、不缺喝,勉勉强强将就能过得去的一个小家庭,被这倔老头折腾得外债累累,缺吃少穿。 倔师傅状告何人呢?说起来让人难以置信,他告的竟是和他年纪一般大小,从1950年就一起进炉园小作坊学徒,在一个师傅手底下拜师学艺,几十年来如同手足,相处得像亲兄弟一般的张小蛋。老哥俩为此事彻底闹崩了,碰上面,你窝一鼻子他斜一眼,像有深仇大恨似的翻贴门神不对脸。
原来,前几年的一天,倔师傅上超市买酱醋盐油,迎面碰上了带着新找下的保姆上公园游逛的张小蛋。只见那保姆浑身上下穿金戴银,亮丽花俏,风光无限;张小蛋也一改过去那衣帽不整的寒酸劲,一身西装革履,整洁笔直,脚上的三接头皮鞋油光锃亮,雄赳赳,气昂昂地驾着一辆高档宝岛牌电动三轮车向前驰行。倔师傅赶紧向人家俩打招呼,谁知张小蛋却不似以往那般亲切和蔼,而是挺有风度地抬起右手掌晃了一晃,嗨了一声就过去了。倔师傅被整了个大红脸,愣在原地好半天也没缓过神来。过后,他向人打听问询;何以一向经济拮据并不宽裕的张小蛋突然间变得如此阔绰有钱?人们笑他信息闭塞,说,人家鞋面布做了礼帽沿,一步登天,当上了离休革命老干部了。他问,什么是离休革命老干部?人们又笑他孤陋寡闻,说,好我的倔师傅哪,咋连这事也不懂!离休革命老干部就是建国时的1949年9月31日以前参加革命工作的老同志,差一天都没资格享受这待遇。这些个对革命有贡献的老同志那不叫退休,而叫离职休养,资历老,工资高,一般人根本没法比。张小蛋弄了个离休革命干部证,每月发的医疗费、离休金、瞬间就翻了好几番。倔师傅,你们都是师兄弟,他张小蛋算哪门子离休革命老干部?还不是普普通通一工人。可人家上面有人啊,胡球捏个鬼,睁着眼就敢把圆的说成扁的,把扁的说成圆的呀。你瞅瞅,张小蛋有钱了,腰粗了,就张狂得搁不下他了,穿的戴的用的都换成了崭新的,日鬼下了几个糟钱,看把他烧包的成啥样子了。人家今非昔比,鸟枪换炮了。你知道厂里人怎么说他吗!哎,甭提啦,反正他那脊梁骨都快被人戳透了。
倔师傅听了这话既愤怒又惊奇,心想,不对呀,张小蛋是他师弟,他知根知底。50年他俩一同进炉园小作坊跟师傅学手艺,56年公私合营并入县国营铁业社(市农机厂的前身)。他俩参加革命工作的工龄在退休时都是从1956年公私合营那年算起的,怎么突然间张小蛋就变成离休革命老干部了呢?这是从何说起?这事儿办得太离奇、太霸道了,简直是往活人眼睛里插棒槌哩。晚上他一夜没睡好觉,他决定向上面反映这个问题。从此,倔师傅艰难地踏上了征途茫茫,数年来的上访告状之路。
倔师傅上访告状的事这些年在农机厂里口口相传,沸沸扬扬,人人皆知。有人说,老倔头不惧怕邪恶势力,有正义感,是反腐的老战士;有人说,老倔头活腻味了,自个都快成棺材瓢子了,还穷折腾的作怪哩!真是异想天开,纯粹是没事找事,自个给自个找不自在,既影响社会和谐、安定团结,又给为民操劳的各级领导增堵添乱,太不识事务了。反正说啥话的都有。唉,要说呢,这老爷子也真是的,都进入耄耋之年了,咋把这世事还没参悟个透彻,从古至今,啥时候小胳膊能扭过大腿,这倔师傅怕是羡慕嫉妒恨的心态在作怪哩。老话说,你命里有你自有,命里没有别强求,你再没比的了,你和张小蛋那老家伙攀比个啥呢,人家交了个狗屎运天上掉了个中间戳着个大窟窿的大馅饼,套在脖颈上转圈儿,通吃香的喝辣的,逮得都是公家的大便宜。你老倔头有个啥呀!你老倔头有本事咋不当年让你老婆也生养个如花似玉的好闺女,再嫁个有权有势的好女婿。果真那样,你现在还会受这号瞎包罪,还会活得这么憋屈。说不定也照样能把你从穷工人堆里提溜出来,在弯后头暗箱操作,胡球捣鬼一下,你也一样会摇身一变,改头换面连升几级,倏地蹦激蹿到了那云端里,立马就成了鹤立鸡群,甚至比张小蛋还要享受更高级别的离休革命老干部的待遇哩!
告人家张小蛋,你老倔头凭啥呢!人家张小蛋命好运气旺,后锅里的水沸腾腾得多热啊,有握重权的人庇护扶持,风生水起,啥事儿办不成?手探星星、摘月亮都不用踩云梯。你老倔头的几个娃娃闺女哪个是球那长毛的,几个子女全都在这已被人承包了的,三天两头停工、停产,死不死、活不活的农机厂里面都是打工的,每个月就那仨核桃俩枣的工钱,甚至几个月都发不了工资,凄惶得吃饭都成了大问题。你老倔头后锅里的水冰凉冰凉的,怪谁呢,只能怪自己。怪就怪你祖上没积阴德,怪就怪你儿女们没有本事。你老倔头逢人就讲那老一套:我和张小蛋1950年10月10号一起进炉园跟师傅学徒的。56年9月9日炉园和几家私人小作坊公私合营给公家干才开始计算工龄呢。他张小蛋说到哪儿也不是建国之前参加革命工作的。他们是胡球日鬼哩,睁着眼睛说瞎话,占国家便宜,违反政策,不合情理。我咽不下这口气。不合情理的事多了去了,鱼目混珠的事处处都是,你管得过来吗?况且,关你的屁事!黄土已埋到脖子根了,人已是这会儿不定那会儿的事了,还妄想拄着拐拐捅天里。你能探得着吗?两个蛋拽着呢。俗话说,饿死不偷人,屈死不告状。合老的人了,还不开窍,弄不清楚这个道理。现如今1+1=2的算术题他不一定等于2,它也可能等于8等于9等于10,你老倔头成天癫着一把老骨头,跑跑跑,告告告,折腾了好些年,谁理你的茬了?电视上说的是挺好的,可现实生活里有的事不是上面不想管,总得有个先来后到的顺序吧。你老倔头上蹿下跳状告的那一套说词,上面的人听起来算个啥呀,只能当作是些小得不能再小的芝麻粒粒碎碎事。上头那些当官的领导有多忙你知道吗?大事还忙不过来呢,哪能顾得上管你的这些闲淡事。有道是,当官的不知百姓难,百姓要理解官辛苦。再说啦,你知道人家张小蛋背后的势力有多大,背景有多硬,关系有多广,根基有多深!在这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人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此逆天猫腻之事,自有人家的道理。民不和官斗,贫不与富争。力小不拉架,脸小别说话。出头的椽子先烂。你倔老头也不想想这些道理,真是自不量力。寻得倒灶哩,非把自个日塌了不可。
说实在的,倔老头刚开始的头几年折腾着告状时,张小蛋们也确实有点慌神儿,可过了些日子,虚惊一场,全无动静,也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张小蛋私下里对人讲,我那老师哥真是没治了,一点也不识抬举。咱不论啥事好说好商议呗,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我还能亏待了你。他倒好,不给别人一点点面子,做事不留一点点余地,霸王硬上弓,撕破脸皮地硬要撞墙碰壁哩。他投诉呀、告状呀,扯闹了这么几年,顶个屁用。我敢作敢当,办离休有证有据,他扯旗放炮,谁理睬呢。他橛了一辈子,吃了多少亏!好好的光景不过,多会都把自己弄得凄里八惶的,图啥呢!
这话儿传到倔师傅的耳朵里,他拍着桌子愤然地说,他张小蛋倒是放了一通狗臭屁。他离休革命老干部的招牌是假货,冒牌的。他们欺上瞒下办的这鬼倒毛的臭事不合情,不合法,不合理,全不把国家的规程放在眼里,贪心不足净占国家便宜,全不顾及自个的那张老脸皮。人不要张狂得太狠了,群众的眼睛雪亮着哩。话不要说得太过,事不可做得太绝。头上三尺有青天,违法乱纪早晚有人收拾你,这伙贼货胆子也太大了,做下这么大不冒烟的事哪会无人过问,哪能蒙混过去!我老倔头就不信这个邪。
忽一日,农机厂生活小区倔师傅居住的棚户区简陋的老窑洞里来了两个拎着公文包,身穿制服的年轻人,俩人在倔师傅家里待了近两个小时。临走时,俩人紧紧地握住倔师傅的手,说,大叔,谢谢您!保重啊,谢谢您!过了没几天时间,小区里驰来了一辆挺高级的小轿车打破了居民们的平静,从车上下来俩男一女直接把倔师傅接走了。小区里的居民们议论声不断,说法不一:有的说,是那三个带着大沿帽的硬把老倔头塞进车里押走了。这老家伙撞到刺上了,犯的事儿可不小,惹下了大麻烦;有的说,那仨人对倔师傅既谦恭又客气,是那个女同志把倔师傅搀扶着坐进小轿车里面的。还有人听到那女同志亲切和气地对倔师傅说,老大爷,先迈脚,慢慢往里面挪,别碰了头,不着急,还有人看到一位男同志把右手放到轿车的门框上面护着倔师傅的脑袋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人们胡乱猜测,摸不着个头绪。反正此举在农机厂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要想知道底细,还须过些时日,方知端倪。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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