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贵

松贵家就在我的知青小屋的北边，是距离我最近的一户人家。

松贵的父亲那时40多岁，在通扬公路边开了一家自行车修理店；他家中有三子三女，其中长子松明与我同龄，18岁，次子松友小我三岁，小三子那时候才上小学二、三年级年级。听人说松贵的父亲也属于下台干部，他下台的原因未必是经济问题，或许是生活问题：据说他曾经被人家老公刀劈过——那情节，是不是想想都有些让人惊悚？可就长相来说，他属于那种貌不惊人的人，还有些罗锅，为什么能有吸引力？或许就是在记工分时可以多记一些，分粮的时候称可以翘一些吧？

那是一个属于普遍贫穷的年代，吃难吃饱，穿难穿暖，即便是作为知青的我也在相当程度上感受到了这一点，何况说那些社员同志们？记得那时候生产队一个月分一次粮，30斤，并且是“荒粮”——也就是连皮带壳的未曾加工的粮食。假如是玉米，那么。脱粒之后可以有9折；而假如是稻米，那么，只有6折多一些——算下来一天也就7两米而已！所以，工分那可是社员的命根，粮食则是社员的魂哪。因此，假如为这两样而丧失廉耻，虽然对很多人来说无法接受，但我以为也不是绝对不能理解的。因为讲礼义廉耻也是需要建立在一定的物质基础上的——古语里不是就有“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说法吗？

在我这房东家的几个孩子中，松贵是最为机灵的，懂得也多。

松贵懂些什么？他知道秋天的晚上提上马灯，守在什么样的水口可以“听”到螃蟹；他也知道春二月芦柴出嘴的时节，将缝衣针穿上蚯蚓，白天下到河里，第二天早上去收线可以捉到黄鳝昂刺之类。让人有些遗憾的是，我与他秋夜听过一回蟹，也许是因为季节早了些，那次竟然一无所获。不过，与他一起初春下针捉黄鳝的收获却很不小——后来他送了一碗烧好了的鱼给我。说来让人十分难为情的是，当黄鳝被缝衣针“卡”住之后潜在水底，看上去跟蛇并无二致，所以，我不敢伸手去捉，最后只能是我举着手电筒，由小我好几岁可胆子却不知比我大多少的松贵动手。

30年后的今天，这里的人和事发生了太多的变化。比如说，从前这里的人家多数是泥墙草盖的土屋，今天绝大多数人家已经住上了楼房——松贵和他两个兄弟都也是这样，大家的日子也比过去不知好过多少了。这些变化当然是让人十分高兴的。人十分遗憾的是，老房东的女主人过早辞世了，勤劳了一辈子也苦了一辈子的她因此没有能够过上几天好日子。那可是一个非常能干，也很聪明的女人。举例说，尽管她老公在外面动手动脚，可她在大家面前一口咬定她男人是个规矩人，没有这回事；谁说这码事她就跟谁急。

松贵如今是村官。他有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一个孙女——他儿子儿媳本来只要一个孩子的，但他却执意要儿子儿媳生二胎，并承诺负责照料其中的生活费。他到底是出于设么样想法这样做的，让人挺费解的。最让我佩服的是，他岳父早逝，岳母身体欠佳，一个小舅子智力又有障碍，是他承担了照应这一家的义务，把他们接到了自己所在的生产队，为他们盖了房，最终又为岳母送了终，将小舅子安置到了福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