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手段——憨山大师传【连载55】

第十八章：六祖奴郎

2曹溪的渊源和危机

　　曹溪这个地方，最初是魏武帝曹操的后代曹叔良避难迁居到此，以姓氏为地名，所以叫“曹溪”。南朝梁代，印度有位叫智药三藏的圣僧，渡海来到中国，在广州法性寺种下一棵菩提树，预言说一百多年后有肉身菩萨在树下受戒。随后，智药来到曹溪，鞠了一口溪水品尝，赞叹道：“这是我们西天的水啊，源头一定是个圣地。”他溯流而上，来到一座山前，见山体形似大象，又赞叹说：“这座山好像我们西天的宝林山啊！”

　　后来，他遇到曹叔良，对他说：“这座山里应该建座佛寺，一百六十年之后，有位肉身菩萨在此说法传道。”曹叔良于是上报官府，官府上报朝廷，梁武帝下旨，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宝林寺。

　　到了唐朝，六祖惠能在湖北黄梅得到了禅宗的衣钵，来到这里隐居。当时宝林寺已经废弃，有位尼姑叫无尽藏，因向六祖请教《涅槃经》，有所领悟，就建议父兄，为六祖重修了宝林寺。随后，六祖被恶人追逐，逃到山中猎人队里避难，十几年后出家受戒，再回曹溪时，宝林山已经属陈姓人家所有。

　　这时六祖已经出了名，徒众很多，宝林寺住不下。六祖便使了点神通，向陈亚仙乞求“坐具”大小的地方，结果坐具覆盖了四天王岭的范围，陈亚仙慨然施舍，只请求留下自己的祖坟。此后，经过六祖师徒的经营，曹溪这一带成了著名的禅宗道场，周围几十里，都属于寺院范围，既无居民，也无农田，非常清静庄严。宝林寺后来改名南华寺。

　　明朝初年，朝廷下令垦荒，寺院也不例外。曹溪这一带便开垦出许多农田来，并纳入朝廷征税征粮的版籍。僧人们开始以务农为本，渐渐地荒废了修行。为了缴纳钱粮，也为了生活富裕，僧人务农以外，也开始养殖牲畜，多种经营，和民间百姓没有两样。人手不够的时候，僧人们就从附近招募佣工佃户，这样，曹溪就有了居民。

　　到弘治正德年间，曹溪聚集的居民越来越多，渐渐地反客为主。有一部分居民不再做寺院的佣工佃户，开始自己经营。曹溪山门，面临着交通要道，是翁源县通往南韶府的必经之路，过往客商很多。这些居民便向僧人借贷银钱，在山门附近开设旅馆、酒店、肉铺、妓院、赌场等等，把清静的佛教道场，变成了世俗的村镇。

　　寺里的僧人们，疏于修行，没文化没见识，又贪便宜想发财。对这些行为进行纵容和支持，从中牟利。日子久了，居民中无赖增多，反过来欺侮诈骗僧人，侵占寺产，僧人们又没有能力反抗。有些无能的僧人便被逼到庄庵里去居住。而奸滑的僧人，则与无赖们同流合污，骗占寺产。南华寺本来在外县还有一些庄田，田租收入很丰厚，但都被这些劣僧、无赖和佃户们坐地分赃，私毫不能收入寺院。情况最严重的时候，本地的“流棍”与外地的豪强污吏勾结，设局陷害僧人，诬告兴讼，借着下层官府的势力大规模侵吞僧财寺产。

　　曹溪的情况，曾一度引起官府的重视。总督陈大科下令清理曹溪，但这个行动又被外地的豪强和下层污吏们巧加利用。他们借着清理曹溪事务，大肆勒索僧人，有不从者，便被当作劣僧驱逐。后来，在憨山等人的提醒下，陈大科省悟过来，立即下令停止。

　　周海门兼管南韶时，曾经下令革除南华寺以酒肉供应官长的陋习。祝惺存上任后，曾经整治过一批劣僧，并禁止僧人养殖宰杀牲畜，都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没有彻底改变南华寺的面貌。

3戴总督的霹雳手段

　　憨山到曹溪时，他的支持者祝惺存其实已经离任了，憨山只能凭着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地进行整顿。

　　山门前的店铺是南华寺的心腹大患，憨山想出了一个主意，借着修改南华寺的风水，将山门前的大路东西填塞，将大路移到溪边出水口的地方。这样，那些店铺就被包围在山门之内，离开了交通要道，来往客商在这里食宿就不方便了，算是断了店铺老板们的财源，釜底抽薪，逼他们另谋出路。

　　但是，这些人准备抵抗到底，三个月过去了，也没有搬走的迹象。

　　憨山很着急，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最后决定找总督戴耀帮忙。年底，憨山离开曹溪，再到端州，向戴耀说明情况。

　　戴耀留憨山在端州过年，很轻松地说：“这件事，正是我们这些护法宰官的职责。你放心好了，我下道命令，让县官出面，动用几个衙役，什么事都解决了。”

　　万历二十九年正月，戴总督下令给曲江知县，限三日为期，驱赶曹溪所有的“流棍”，拆毁店铺，不留一人一瓦。知县不敢怠慢，立即带人行动，衙役们如狼似虎，不几日，便将曹溪山门一带存在了百余年的店铺拆毁一空，各色人等，也驱赶得干干净净。

　　平心而论，戴总督这次雷厉风行的行动，确实为保护禅宗祖庭立了大功，解决了困扰南华寺一百多年的老大难问题，消除了外患，恢复了佛教道场的清静。

　　但是，将曹溪山门一带的百姓一概称为“流棍”也有失公允。这些人虽然文化素质不高，道德素质也不高，经常有些违法乱纪伤风败俗的行为，但大部分仍是普通百姓。一百多年间，换了几代人，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已经可以算是曹溪的土著居民了。一旦之间，他们的房屋被拆毁，人被驱赶，可以说是“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不知官府对他们如何安置？他们以后，将以何为生？

　　最妥善的办法，是规规矩矩地将这些人遣返原籍，重理本业。原籍已经没有产业的，可以按移民迁徙的办法，另行安置，给他们一条生路。那些确实触犯过刑律的坏人，则应该区别对待，交官府按律治罪。

　　戴总督的霹雳手段，对保护南华寺来说，见效很快。但是，也在民间留下了积怨，一旦有风吹草动，形势变化，这些人还会回来报仇，再起事端。但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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