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名世之辱和雍正的“发明”
钱名世,字亮工,江南武进人,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举人,与年羹尧是南北乡试同年,康熙四十二年中探花,授编修,颇负文名。
雍正帝做皇子时画像
年羹尧二次进京陛见,钱名世曾赋诗赠之,有“分陕旌旗周召伯,从天鼓角汉将军”之句,赞扬年羹尧掌控西北的重要地位和军事上的神勇。其实,钱和年羹尧虽是同年,但并无特别的私交。年大将军凯旋,朝臣能攀得上交情的,都有颂诗,这是官场风俗,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可未出半年,年羹尧倒台了,本人自裁了不说,钱名世也跟着“因言获罪”。
雍正帝也知道钱名世与年羹尧并没有什么过从,仅凭几句肉麻的应酬文字就判重罪也有点说不过去,于是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了一个“新招”,别出新裁地用御笔题写了一块大匾,曰“名教罪人”,挂在钱名世自家屋门。为了防止钱家遮蔽,还特意命令常州知府和武进知县,隔三岔五去钱家检视。
清实录记载的雍正帝谴责钱名世的谕旨
刀尔登在《刀尔登读史:中国好人》一书中为此评论道,“雍正有些政治手段的发明,颇为后人继承。如清廷摧残士气,一开始只会用暴力,以后渐渐深入灵魂。雍、乾两位皇帝,自己就是半个文人,知道何者为耻,何者为士人所不能忍。皇帝不杀钱名世,显得仁心宽大,而对对方的挫辱,用雍正自己的话说,为'虽腆颜而生,更甚于正法而死’。试想钱家老少,出入于这样一块匾额之下,几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这就叫心刑。”
雍正帝的“发明”还不仅于此,在钱名世革职出京前,雍正帝又命举人进士出身的京官,每人作一首诗讽刺他,“记其劣迹,以警顽邪”。皇上的话谁敢不听啊,奉诏作诗的共有三百八十五人,他们各依才学,奉上官样文章。“廉耻俱沦丧,甘心媚贼臣”、“怪尔颜何厚,偏偏谄媚词”等等,无不是痛骂钱名世无耻,颂扬皇帝宽大。三四百篇诗稿结集,经雍正亲自看过,这些诗被命名为《名教罪人诗》,并让钱名世自己掏钱刻印成集,发给各省府州县,让天下人都知道有一个无耻读书人钱名世。
钱名世手迹
值得一提的是,这三百八十五人中也有作诗不用心,或不忍心的,各被惩处。其中有余甸、徐学柄、吴廷熙、庄松承、孙兆奎、王时济等六人作诗"浮泛不切",原作发还重做; 翰林院侍读吴孝登"作诗谬妄"而革职流放,被发配宁古塔为军奴。还有侍读学士陈邦彦、陈邦直"谬误舛错",翰林项维聪"文理不通",被革职回乡。批判文章没做好,自己因此丢官流放,它一方面说明雍正帝做事乖张,喜怒不定;另一方面也说明,吴孝登、陈邦彦等人的敷衍应付,可能是真不以钱名世案为意,大家都是文人,应酬之作多了去了,干脆未当一回事。可是雍正要大加挞伐,你不紧跟,想敷衍了事,你就倒霉了。
王学泰先生对这个所谓的“名教罪人”案总结道:“口诛笔伐和实际的杀头不同,但这都是封建专制主义所惯用的两手,精通权术的雍正有了很大的发明创造,这在历史上是应该记上一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