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伟||旱烟飘香
旱
烟
飘
香
2017年秋天,家侄金星送我两把老家带来的旱烟,这东西在农村虽不值钱,在城市更不经见,但却是我梦寐以求的。曾和金星提起过,很想抽点旱烟,一来回味农村生活,二来为即将退出城市做准备——随着时位的更迭、年龄的增长,城市生活、抽香烟的日子将渐渐淡出,自己要自觉适应农村生活,旱烟,便是我很想尝尝的滋味。
金星有心,记在心上,今年回村办事,便为我向亲戚索要,正好亲戚捣好的不多,将剩下的两把给了我,质量可想而知,叶面杆长,但色泽尚好,绿意盎然,甚是引人,加之老家来的东西,便别有一番情意在里边,心情满满,意念欣然,着实感谢金星为我着想。
因为东西不多,不敢奢侈,拿到单位,限量每天只卷一支,实在不过瘾,再卷一支,绝不卷三支,与香烟一起,垫补着过一天的烟瘾。好在我烟瘾小,一天控制在五支以内,这样对经济、对身体或许有好处吧。
寻着记忆,回味着村里的生活,用专用纸卷成喇叭筒,将烟一缕缕装入,先细后粗,手揉桌撞,扎口去尾,一支成功,自己设计,自己制造,自己享受。吸一口腾云驾雾,再吸一口直接从鼻孔徐徐流出,细细品味,那香味浓烈醇厚充实绵长,那辣味温柔隐蔽丝丝随行,入心入脑,碰撞每根感管,一吞一吐,如入仙境,着实过一把旱烟飘香的日子。望着眼前缭绕的烟雾,关于旱烟的记忆也就多起来,甚至还体验出旱烟的真谛和旱烟文化。
最小关于旱烟的印象,便是旱烟袋、旱烟锅和火镰包。在家乡的农村,无论是耕地的抓粪的,割田的锄地的,几乎所有的男性都随身带着这几样东西。那烟袋有皮的有布的,有简单的有精细的,有大的有小的,那烟锅有铜的有铝的有铁的,那烟嘴有金属的有玉石的,形状大同小异,那烟杆有买的有自制的,买的油漆过杆,紫红耀眼,均匀笔直,自制的森白光滑,纹理清晰,朴素厚重,但粗细不匀。那时农村整体落后,整套烟具也能体现出每个家庭经济的差异。那火镰包里则都装着四五公分大的烂犁烂铧片,一把当地野生的草革棉。那革草形如蒲公英,叶厚色暗,拨倒撕开晒干,使用时撕一小块放在火镰包内,抽烟时再撕指肚大一块放在其中一块烂犁片的边沿上,左手用力掐住,右手拿起另一块烂犁片,对准左手上的革棉处用力擦下,几下即可擦着,吸烟的把着了的革棉按在装满旱烟的烟锅上猛吸几口,烟便着了。瘾小的一锅办事,瘾大的在吸透第一锅后,将还带有火苗的烟灰磕在一块提前预备好的小石头上或一只自己鞋底上,装满下一锅直接就着石头或鞋底上的烟灰按上去吸。如果二个以上男性在一起干活,也互相对着烟锅吸火苗。他们美美地抽上一阵,解乏、提神、定心,再接着干活。 再稍大一点,便记着村里经常有一个叫二季子的邻村讨吃子(乞丐),每到一家院里要饭就打着莲花落唱一段自编的歌,那时乞丐和现在不一样,也是靠辛苦吃饭。这歌里其中有一句村里人都常引用:“吃一口烟利一利痰,再吃一口烟撵一撵寒”,老家人吸烟不说吸,说吃,与吃饭一个含义,而旱烟(也叫小兰花)则是当时当地普及的“香烟”。通过二季子这么一唱,加之其歌词的影响力,旱烟不仅作用又增加了一层,不仅解乏提神醒脑,还有药理作用,而且赋予了文化的概念,尽管是一个最下层的人编的,但文化本身却不分阶级的。到后来我学着抽烟的时候,在吞云吐雾的过程中慢慢品味着二季子的唱词,感觉很有道理,确能起到如是作用。而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作用或许也是许多农村百岁老人都手不离旱烟锅的原因吧。随着年龄的增长,可以跑出跑进帮大人干活了,便每年按季力所能及帮大人的忙。春季强劳力到生产队出地挣工分,老弱病残在家照料家务,兼做点种菜园的事,爷爷每年就是做这些,带着我在家附近的小菜园里点瓜种豆。而这里面其中的一项就是种旱烟。爷爷将烟籽拌在草木灰里,放在烂盆子里挟在胳肢窝,一把一把抓出来撒在雨后的地面上。或许因为旱烟不算人们的主要食品,或许旱烟的生命力极强,好作务,种旱烟的地便是最不起眼最小的地方,有的干脆种在茅坑的边畔上。好在旱烟适应性强,身贱命旺,什么环境下都长的蓬蓬勃勃,在散发着诱人的烟味中骄傲地完成自己的生命。尽管巴掌大的一片,却足够一家男人一年吸食。当烟苗长到二三寸高,开始简苗,有的也倒栽,之后一直长到半人高,烟苗开始开花,这个时候要进行几次“打切”,即切掉头上的花和杆上的旁枝,这样秸秆能局粗点,收割后好吃。到秋后收割倒,晒干捆好,场户已毕,象碾磨米面一样,把它们搬出来用石杵捣碎,装袋备用。
雪闭山门,冬天来了,庄户人进入冬闲时期,或下午,或吃过晚饭(冬天天短夜长,很多人家只吃二顿饭),相互开始串门聊天,无论到哪家,来了谁,只要是男的,男主人便会首先将旱烟袋拿出来招待客人:“这是我今年的新烟,你尝尝味道如何?”来人也不用客气,装满点着深深吸上几口,然后开始认真评判,也说个子丑寅卯,头头是道。这时的旱烟,无疑是人与人、家与家交往中不可或缺的信物,客一锅,主一锅,不知不觉在吞云吐雾中聊的开心愉快,聊的海阔天空,聊的不知此时是何时。不是聊烟,但烟催生了他们丰富的语言和表达欲望,犹如音乐之与歌声,伴随他们交流的始终。旱烟的内涵远不止这些。每吃完饭,提着旱烟袋到院里沿台上一坐,开始一个男人的享受,每干一会儿活,坐到地畔上望着远山深沟装上一锅,每遇惆怅找一个偏僻的地方抽上一阵,无论老少,眯缝起双眼,吞进去的是一个滋味,吐出来的却内容不同,望着草绿草黄,吐出来的是岁月悠长,听着风起风停,吐出来的是生活的艰辛,对着幕启幕落,吐出来的是人生百味、世态炎凉,看着生新故旧,吐出来的是希望和渺茫、世事无常……但无论哪一种味道,慢慢地却抽出了一个人的休闲,抽出了一个人的自信,抽出了一个人的活力,抽出了一个人的气概,抽出了一个做男人的尊严!
许多时候,男人在旱烟的飘香中思考着纷繁的世理,搜寻着未来的走向。 我感叹大自然的神奇,感叹人类的智慧,尤其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农民,他们在劳动的过程中进行伟大的发现、创造与利用。每抽一口旱烟,享受着它的香味,就会联想到这些汉子们是出于什么考虑和什么需求去发现和改良旱烟的,改良自然是简单的事,发现和利用却是一次彻底革命。于是就想到炎帝尝百草,时珍品百药,尽管目前人人反对吸烟,尽管旱烟市场在萎缩,但你不得不承认旱烟曾经是庄户人生活中如影随行的物质和精神寄托,它是庄稼,是药物,是礼品,更是一种文化。只要中国的山区农民存在,旱烟就会存在,就会永远飘香。
2017年11月8日于太原
作者简介
陈伟,1963年2月16日(农历正月二十三)生于山西省神池县马坊村。1981年6月高中毕业后在村务农4年,1985年3月16日在神池县机械厂当临时工,1988年河北栾城县打工,1989年6月在忻州地区南白水泥厂当农民合同制工人,2001年4月至今进太原打工,先后考入《彩市彩民》(私企)、《山西经济日报》(省政府机关报)、《人民法院报》(最高院机关报)山西记者站、省高级人民法院新闻中心任记者。曾参加八二、八三年县三级干部会(本两年均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八四年七月的山西省首届文艺改革论证会,年底的忻州地区首届青年群英会,八九年十二月的忻州市剧本创作讨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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