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显召 | 九哥·城市·紫薇
九哥·城市·紫薇
文|黄显召
<一>
不知谁在身后拍了一下正在书店全神贯注看书的我,我没好气的扭过头一瞥,是一位帅气十足且不乏成熟老练的年轻人,可我不认识他,估计他认错人了,我礼貌的笑了笑便开始翻看手中的书,忽然肩上又被人一拍,且力度蛮大,我身子一趔,气忿忿的转过身疑惑的看了看身后这位下手挺狠的人,他颀长的体形,外穿一身得体的休闲服装,再加一副无可挑剔的五官。他看我眼神有些茫然便开口道,不认识我了?我摇了摇头。他又接着问,你他妈的该不会真不认识我了?听完他的粗语,我心中才算有点底,看来我们以前还挺熟,于是我也放下心来绕他转了两圈,然后站在他面前毫不陌生地摸摸他的脸,捏捏他的鼻子,他看了看四周窘迫且烦燥的打开我手道,你小子这是农贸市场挑牲口哪?又摸又捏的。我说这不是想找找手感吗?他剑眉一挑说,你小子怎么还这么贫。我盯着他那剑眉怔了怔后试探性的问你该不会是韦九哥吧?他一笑说我还以为你这眼真成树窟窿了,我面露歉色且不无兴奋的说愚弟眼拙,没想到在此与九哥邂逅,失敬,失敬!寒暄间我们相继出了店。
店外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九哥边走便拉开衣领大骂,操,这天真他妈的热。九哥无意间这个动作虽不算酷,但还是吸引了我,更确切的说应该是他脖间戴的一条粗大的金黄色项链吸引了我,我一把拉住他,用手轻拈起这条蛮重的项链不可置信的问,九哥,这该不会是金的吧!九哥不屑反诘道,你意思我戴条铜项链满大街跑,扮酷是不是?再说那铜易生铜绿,搞脏我一身衣服大几百,我划来吗?我忙摆手道,九哥,我不是这意思,这条金项链也太粗了点吧!在我老家拴狗也用不上这么粗的链子。九哥忍不住“扑哧”笑道,你小子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接下我啧啧称赞道,九哥现在就是有派,这才多长时间不见,便搞的人模狗样的,讲讲现在在哪发财来着。九哥说,发什么财啊,只不过就在前面那家夜总会当了个部门经理。我胡诌道,你小子该不会在那里搞公关吧!他翘起大拇指直夸道,斯文人,就是不一样,什么职业一到你们嘴里便有点味了,不像那帮王八蛋张嘴就是什么带小姐、鸡头什么的,多不文明,对,公关,攻克难关。我听后大惊道,你该不会真干这个?他说,那有什么呀!反正都是为人民服务呗!我骂道,操,你他妈的还搞的自己跟伟人似的。九哥说,你别那么多废话,请你去吃饭,咱兄弟好好叙叙旧。
<二>
九哥是我曾经的同事,那时他很注重自身形象,用他的话说就是“头可断,血可流,皮鞋不能不擦油;血可流,头可断,发型不能乱。”经这么一收拾且经常保持这种良好的习惯,使本来就帅气十足的小伙子更显得气度不凡,仪像万千。所以,当大部分兄弟还停留在上床抱着枕头聊以自慰的时候,九哥早已是出双入对,且这个“对”还不一样,当然这九哥是一样的,因当时工资不高,且房价太贵,考虑到诸多原因,九哥荣幸地加入了“野战小分队”,他们经常活动在花前、月下、池边、溪旁,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一切见不得人的地方。当然这用九哥的话说叫做回归自然,返璞归真。你想两人铺着嫩草的柔软,闻着花的馥郁,盖着月的清辉,这是何等惬意。但在九哥惬意的同时,我们的草坪也呈双排脚印单人躺状慢慢枯黄。至于九哥的恋爱对象,整体上来说没有具体的标准,因他根本上运用的是“通杀”战略,用三哥的话说,他的女友大部分在拥有魔鬼般身段的同时,也拥有魔鬼般的面孔。
九哥说他以前也没想要这么多女友,可有一次他看报纸,上面一篇文章说具统计在中国平均一个男人和十九个女人发生过两性关系,看完这篇报道,他很气愤,平白无故干嘛给他平均了十多个过来?此后,九哥便决心奋发图强,时刻用一句广告词勉励自己(我们一直在努力!),争取在最短时间赶上平均值,再均几个出去。谁知,这一发不可收拾竟养成了这个嗜好,九哥在潇洒的同时,也看到了兄弟们的郁闷和孤单,便抱着“一人富,不算富;大家富,才算富”的博爱思想,给大家无偿传播恋爱技巧,并时常在晚间给大家讲堂“生理”课,他的讲话趣味性强,且举实例较多,又加上讲的较细致入微,所以当时的听众是有增无减,这也害的几个喜欢裸睡的兄弟一直不好意思平躺着睡觉。九哥时常告诫大家,女人无非是奉献,至于奉献的彻不彻底,除了我的教导,最重要的是要看你们自由发挥了,一帮兄弟在处心积虑学习了一段理论性知识以后,便都跃跃欲试,就在此时,大伙得知九哥有一妹貌美如花,经常来公司找他,这下兄弟们像炸了窝,纷纷都想让他也奉献奉献,更有甚者直接去找了九哥,可九哥一听目露恶光随手拿起瓷杯差一点砸在那人脸上,吓的来者落荒而逃,九哥当时也扬言谁他妈的敢动他妹,小心出门废了他!这话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更重要的是他妹来的也少了。这时兄弟们唏嘘不止,说这九哥对别家女孩都讲奉献,讲的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家了便吝啬的要死,不地道。
可话说回来,换谁妹谁开心谁是傻子,其实这一点我还是蛮佩服九哥的,像个做哥的样,一切的不愉快在时光的流逝中慢慢淡隐而去,兄弟们依然请教九哥恋爱之道,九哥依然准时准点给兄弟们上“生理”课,一次九哥的学徒围堵了他,说他不实在,没有讲出谈恋爱技巧的精髓,这就造成了以下这种局面,来学者多如牛毛,可真正能理论结合实践且颇有收获的人却少如牛角。关于这一点就哥最后只得声明:其实这成与不成的原因也有好多来自人的天性,是与生俱来的,至于后天锻造较难。打个比方我韦老九,和金庸笔下的风流小子韦小宝同姓绝非偶然,是存在某种微妙联系的;另外,在我上初中时我就知道我在这方面会有所发挥和发展的。记得一次语文老师让我当众背一篇文言文,我当时背得挺熟,到最后一句,为给这篇背诵加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于是我便加重口气,大声慷慨的顺口背道,孟子曰:色性猛于虎也!当时同学们吓的一跳,而老师却“扑哧”笑了,接下同学们笑成一片,老师忙变色道让我滚出去,并声称如果孟子还活着,晚上非提着斧子来找我拼命不可,从这以往的点点滴滴,大家可以看的出来,这东西是有预见性的。听完一帮人频频点头,直呼“高”“妙”声不绝,最后九哥总结道,总之一句话,只要脸皮厚,功夫深,不怕掀不开她的石榴裙。
九哥辞职走的那天,兄弟们都蛮高兴,但表面装的蛮痛苦,颇有点依依不舍的味道。因为他这一走,兄弟们少一竞争对手,否则,他要再留下,那“小眼网”一撒大伙是大的小的都捞不到了。当时,杜老三也出乎意料的非要送九哥一幅对联(三哥平时是不屑与九哥为伍的),这下倒让九哥一怔后应道,三哥平时惜墨如金,今怎么这么大方,在大伙起哄打开对联一观的声中,九哥无奈抖落对联,只见上联是“人渣里的人才”,下联是“败类中的精英”,至于横批更绝“精溢求精”。九哥看完恬不知耻的直呼过奖,过奖。接着有不忘加上那句广告词:我们一直在努力!之后我看着九哥削瘦的身材,提醒道以后加“夜班”时,一定记着要吃点东西,看你这都瘦成啥样了,别把“折腾”的资本都弄没了。九哥乐观道,没事,你别看我瘦,但“运动”它有节奏。在大伙的哄笑声中,有人问九哥能否接过他的“枪”,把他以前的女朋友介绍两个,他不嫌弃是二手货。九哥说那不行,我要带走的。这时,不知谁调侃道,九哥你该不会带他们出去为广大人民奉献吧!九哥摇头道,哎呀,没办法,只有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才会变成美好的人间嘛!九哥刚走,一兄弟便朝他背影上“啐”了一口骂道,操,还知道忧国忧民。没有九哥的日子里,兄弟们在晚上以前“听课”的这段时间还不太适应,但几个有特殊爱好的弟兄终于平稳着睡了安稳觉,岁月流逝,在大伙心中的九哥也逐渐淡去,而草坪上的枯黄人形也早已泛绿无法辨认。
<三>
九哥带我来到一家西餐听门口,向里指了指说这家还可以吧?我向里看了看说,想不到啊!现在九哥的品味提高的不少!他说,什么他妈的品味不品味,这不想着你文化人吗,找个上档次的地,省的以后你说老子没品味。我说,拉倒吧!什么我还文化人,只不过比孔乙己强点,我说这还是生活上的,知识上我比他可差远了,你看人家那水平才喝点黄酒,吃蝶茴香豆,咱就更不用提了,换个地方简单点,可以大展手脚的,在这地方太过拘束,就像勒紧领带喝汤似的,不是那回事。就哥听后兴奋道,早等你这句话,操,不是为你,这地方白吃老子也不来,什么他妈的品味,还不都一个鸟样。
于是,九哥又带我来到一川菜馆,挑了间包房雅座刚坐定,一老板模样的人便涎着脸哈着腰过来递烟倒水并讨好般的问道,九哥,还照以往的来一桌。九哥懒的理他不耐烦的点了点头并向外摆手示意快去。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不一会,酒菜上了桌,我们也不客套便自觉吃将起来。顷刻,便吃的大汗淋漓,体内好象升起一团火,燥燥的我俩都扯着领口,扯完我仍不折不扣的吃喝,而九哥在咂了咂嘴后丢下了筷子,独自喝起了闷酒,我问九哥你怎么不吃了?九哥摇了摇头无奈且十分向往的叹气道,唉,以前穷的时候,吃个白米饭都感觉喷香喷香的,他妈的,现在有钱了,反倒吃啥都没味了,我怀疑我经常喝酒和吃麻辣的东西,已把我的味觉给吃退化了,可我又忍不住想吃,因为除了这两样,我已尝不到别的东西的味道了。我惊讶的说,不会吧,有这么严重吗?九哥长吁一口气道,这哪算严重,最近更可怕的是,我对这酒也快没感觉了,喝多少都不会醉。我讥笑道,别他妈的在我面前吹牛,不信今天我搞不倒你。接下,我一边吆喝老板上酒,一边和酒哥行拳猜令,一刻钟下来,我已有点头晕了,说话开始显得语无伦次,毫无遮掩起来,而九哥却依然没多大动静,我明智的放下杯子说我喝了,我服了你,干脆你也别喝了,我想给你个建议,你小子以后能不能别再祸害小姑娘了,换个职业,正经做人。九哥狡辩道,什么叫祸害,我这叫均衡南北经济发展,其实我们这行也蛮难的,忍辱负重啊!当然最接受不了的还是大众的不理解,可大众知道吗?是我们间接的带动地方经济多方面的发展,例如服装业、运输业、食宿业等等。我嘲讽道,你意思地方政府还得给你颁发个什么奖鼓励鼓励!九哥客气道,那倒不用,我们已习惯了这样默默无闻的工作,这才叫真正的做好事不留名。
听完他这以耻为荣的话我气的浑身发抖地说,好!老子说不过你,来,喝!老子不信今夜喝不倒你。九哥一拍桌子道,谁怕谁呀!我喝不倒你我是孙子!“咕咚”“咕咚……”酒如沸水般一次次划过我的喉嗓,渐渐我感觉到我的腹部都沸腾了,我扯掉上衣,光着膀子和对面的九哥再决胜败,直至我喝趴倒在桌子上,但我仍举着无力的手端着酒杯要和他干。九哥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说,你喝多了!我大骂道,谁说老子喝多了,老子这是喝累了,趴着歇会。刚说完我身子一趔,便歪倒在地板上,九哥迈着软绵绵的步子走过要扶我起来。我一把推开了他自己站起身来神智不清的吼道,别碰我,老子打心底看不起你们这种人,你们在过去叫龟公,现在改叫拉皮条的,别以为你们有几个臭钱,便有身份了,球,算个球!九哥瞪着通红的眼咆哮道,你再给老子说一遍!我头一昂,操,老子再说你又怎么了,老子就看不起你们……我话还没完,突然九哥一脚踹在我小腹,我被踹倒在地捂着肚子直蹬腿,待我还过劲,我艰难吃力的爬将起来骂道,你他妈的敢踹老子!我边骂边晃着身子向前扑过和他扭打在一块,最后终因我酒劲发作,所以此次搏斗我屈居“亚军”,我被他按倒在地,但仍不服的骂骂咧咧,他愤怒的用双手掐住我脖子,我顿时感到呼吸困难便住了口。
这时他也松了手,指着我脸吼道,你看不起老子,你以为老子自己看的起自己吗?我也不想这样,可这是被逼的,当年我父母出车祸双亡,肇事人逃匿,无奈我便领着初中刚毕业的小妹来广东谋生,刚到广州便被别人骗走了所有的钱,于是我兄妹便开始睡天桥,为了能让小妹不挨饿,我像狗一样跪在一家家店铺门口哀求,可在这世态炎凉、人情冷漠的“天堂”,很少有人去怜悯我,更多的是他们的鄙视,叫骂我是骗子的声音不绝于耳,接下像撵猪一样将我哄赶出门,那时我真纳闷,这流光溢彩的都市除了美丽还有什么,它就像一颗颗色泽鲜艳的蘑菇,内心充满了恶毒,在那万念俱焚的日子里,妹妹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我甚至感觉我只是为小妹能好好活着而活着,可当我一次晚上端着饭菜兴奋的跑回来要给小妹时,我却看到小妹被两个流气的青年围蹲在墙边,小妹用双手捂着胸口恐惧的哀求着他们,看到这一幕我甩掉饭菜,捡起地上一块断砖竭尽全力从后拍向一人的脑瓜,那人惨叫一声栽倒在地,另一人显然被吓住了,愣了一下拔腿就跑,看到地上殷红的血液,闻着那迷人的腥香,我鼓荡欲裂的心胸才缓缓平稳下来。
那夜我们开始徒步百余公里逃到现在这座城市,当时我也在心底发誓一定要混出个模样,我不能一直像狗一样的活着,为我自己,也为我小妹,我要挣很多很多的钱,让小妹再受教育、学技能,以后找份体面的工作平安幸福的活着,为这梦想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因为我已懂得在这世界上没人能真正帮助你,除了你自己。这是一个没有对错、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人性的病态城市,所以我要报复!报复!因为我们不能改变它。而对于报复,我会不惜用任何方式,我要让穷人在堕落中得到解脱,我要让城市在欲望的胀爆中死亡。听完他的肺腑之言我愣住了。突然,九哥一把抓住我诘问道,你给我讲道德、讲良心,可当年谁他妈的给我讲过道德和良心,你看不起我们,难道衣冠楚楚身份显赫所谓的君子“客人”就该被瞧的起,这是什么逻辑?你骂我是拉皮条的、龟公,难道那些所谓的圆滑、懂做的高层人员就没做过这事?我们起码正大光明、敢作敢为,可他们呐……
听着九哥歇斯底里的发泄,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满脸的泪花被夜风吹沁凉,刹时,我感到自己飘了起来,像春天的飞絮,漫无目的、不知边际……
<四>
清晨的阳光透过浅蓝色的玻璃窗,刺痛了我惺忪的眼,起身看着室内陌生的环境我一脸的茫然。醒了,快洗把脸,我早买了早餐。九哥推开房门说。我起身到客厅问道,九哥,这是你的住房,收拾的蛮别致嘛!竟然还有两件艺术品。九哥笑道,附庸风雅罢了!洗漱完吃早餐时,我问九哥昨夜我是不是喝多了?他点了点头说嗯。我突感不妙道,我该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我这人喝多喜欢乱说,千万别介意!他说,其实都是实话,没事的,我不会避讳这些的,这也说明你确把我当兄弟了,不藏不掖,其实我也早已厌倦了这种生活,当年这些女孩大多都是我们彼此动过心的,可现在自己拿自己的女人去挣钱,我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很内疚、很惭愧,这种无休止的内疚和自责已给我造成了不堪重负的压力,这种压力现在已将我变成一个“不算男人的男人”,天天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我早晚会崩溃的,可我也不去怨恨这种变化,因为我知道我没资格,甚至我还庆幸这种男人的不完整,因为是它恰恰证明了我还保留那么一丁点的良知。九哥说完一脸的凄伤和向往,待他整理好情绪忽然抬头问我,你认识我小妹吗?我想打破这种沉闷的气氛调侃道,干嘛?我已有对象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笑,但稍纵即逝。接下他盯着我看了看说,你想的倒美,告诉你我小妹从技校毕业后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她也一直要求我不要再干这一行了,我一直不置可否,没放在心上,依然我行我素,直到听到兄弟们讲我妹经常活动在市区其它的夜总会时,我急了,长这么大以来,我第一次打了她个耳光,她哭着告诉我这只是让我体验一下自己亲人干这行的感受。这句话如当头棒喝,让我瞬间醒悟了许多,可待我真正想抽身而出时,我才知道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所以这事一直这么拖着,我总感觉自己还缺乏一种勇气和鼓励。好在后来我不再为小妹犯混的事操心了,因为之后我才知道她是同性恋者,我不知道这和她的阅历有无直接联系,可她以后的生活还是让我头疼。我说,我相信你很快会抽身而出,因为你的眼神告诉了我,至于真正的同性恋者,我一直认为一种可以超越性别限制的爱,应该是一种无法禁锢,超凡脱俗且无与伦比最高形式的爱,关于他人的看法你不要太在乎,有作家还说女人结婚就等于长期卖淫,嘴在别人身上长着,不可能为一句话女人们便都不结婚了。就哥欣慰的点了点头认真的说,真高兴能碰到你,好久没和别人正正经经的聊过天了,今天我要谢谢你,愿给我这号人说真心话。他停了一下又伤感的说,我现在才发现自己真的很可悲,连和别人开诚布公促膝聊个天都变成一种奢侈。听完他略带哽咽的肺腑之言,我分明看到他双眸里盈满了泪。我手足无措想说点安慰的话,可没等我开口,他便起身向卫生间走去,看着他缓缓抬起手的背影,我心也涌起一种莫明的酸。
<五>
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接到九哥的电话,他问我有没有时间到市区湖边坐坐,听着话筒里深沉且相当郁闷的声音,我竟找不到搪塞的理由。
乘车来到市中心的湖边,离老远我便看到九哥那有点艺术气质的坐姿,双腿开张有度,单手附额放至于膝,晚风习习,撩动他如丝般飘逸的长发。那时我才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孩会上九哥的“贼船”,他的坏笑和忧郁的双眼,及举手投足间哪种气势凌人的霸气、傲气,应该都是异性一种无法抵制、情不自禁的诱惑。走近波光粼粼、花香馥郁的岸边,我看到九哥面前一片凌乱的烟头,走上前我坐在他的旁边,九哥侧头看到我时,眼神中多一些无法掩饰的兴奋。大大咧咧寒暄一番后,我问九哥你该不会找我过来只为观夜色吧!九哥不好意思且略带奉承的应道,不愧是文人,比我那帮傻哥们强多了。我说,别那么多废话,有事快讲,等久了回去我就赶不上二路汽车了都。就哥酝酿一下情绪又变得异常深沉起来,他偏过头欲言又止。我试探道,该不会又遇到什么揪心事了?他沉默片刻大义凛冽的抬起头,一副慷慨赴死的壮烈,这倒让我纳闷什么事能让就哥这种大度之人如此难为情。
在我急躁的期待中,九哥终于半仰着头给我悠悠讲道,就在两个月我和你还没遇到之前,夜总会招来了名咨客,是一位名叫紫薇的南方姑娘,她长的高挑白皙,特别是那双清澈无邪的双眸,竟让我每次看到时都有一丝莫名的慌乱,时间一长,令我惊奇的发现她总爱注意我,特别每当无意间我们相对目不斜视的走过后,我们又几乎同时回头向对方看去的刹那,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她总嫣然一笑,而我却总被她看的满脸通红、局促不安,这种感觉已很久没有在心中出现了,说更确切点,至于以前的最后一次可以追溯到我的初中时代。一直以来我总以为自己已不会再为女人动心了,可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每次私下我都告诫自己以后见她要自然一点,我甚至大骂过自己他妈的什么女人没见过,怎么现在竟搞的跟处男似的,丢人!可每次面对她时,我也一如既往的望而生畏,我真搞不明白,一个玩世不恭的我怎么会变得如此般扭扭捏捏,畏首畏尾。可在她的不卑不亢、清雅俊俏面前,我想我也只有这样,难道我变了,不!我还是以前的我,可这种久违的感觉又预示着什么,最终我想到一个可怕的字“爱”,当想到“爱”这个字时,连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不知这是一种自我嘲讽的笑,还是一种兴奋的笑。
渐渐我的视线总出现她的身影,当然大部分是我苦守着却假装无意碰到的结果。她仍是嫣然一笑,似春风沐雨,倾国倾城,把我演练了几宿的一番话全给憋了回去,可我仍是乐此不疲,一笑足矣。我想这属不属于一种“隐形”的精神恋爱,无性甚至无语但却甜蜜,这种境界在以往我是达不到的。当生活开始充满阳光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竟像个孩子,一个调皮、捣蛋且古怪精灵的孩子,与以前老气横秋、桀骜不驯的形象简直是大相径庭。他们都开始用莫明其妙的目光看我,可我不在乎,一样的随心所欲。经过几番“侦察”之后,我发现紫薇每次下班总到对面的餐馆吃宵夜,于是以后的我总提前她几分钟到那家的餐馆吃夜宵,当然这种就餐方式及环境我不太适应,除了刚见面时相互礼貌的微笑一下之后,吃饭时总感觉如芒在背、极不自然,当然吃姿也相当文雅,与以往的奔放豪迈相悖而行。
一次我和几位兄弟也在对面吃夜宵,一位兄弟斜眼看了一旁的她问我怎么不把她也“发展发展”?这妞潜力大、市场肯定好!我翻脸道,去你妈的!人家一位小姑娘你也不放过,以后不要给老子提这事,我们也要有自己的原则,听到没有?那家伙一脸诧异讪笑着说,九哥我错了不成,只是随便说说,别当真。说话间,两道强光倏忽射来,紧接着我依稀看到两辆摩托车在路边上戛然而止,车上下来四人向我们快步走来。突然间他们双眼杀气毕现,同时撩开衣服,四把雪亮慑人的砍刀映光闪出。你知道我们吃江湖饭的要想混出个名头,多少要得罪点人,当然有的是想抢地盘,于是报复啊、下黑手啊已不以为鲜。当时我吓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大吼一声小心,话刚出口,四人已到桌前,我猛然掀翻桌子,争取时间准备跑,可惜这时两位兄弟的惨叫打消了我要跑的念头。看着地上血淋淋但仍徒劳抓着物什反抗的弟兄,我本想先救他们,可两个男子却挥舞着刀向我砍来。亏我小时穷,练就一好身板,抄起椅子连砸带挡的还坚持一会,可接下我已是左支右绌。
“呲”的一声一刀划破我的衣裳,皮肤泛起一道火辣。就在这千钧一发、性命攸关的时刻,只见紫薇端起滚烫的麻辣汤瓷煲向我面前的一人身上泼去,接下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就在另一个持刀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愣的时候,我顺势抓起另一桌上的啤酒瓶向他头部砸去,又一声惨叫后,他人倒了,酒瓶也碎了。我握着尖棱凸显闪着绿光的瓶颈目疵欲裂。这时,被泼的男子正忍痛扬刀向身后的紫薇砍去,我在后疾步上前用左臂死勒住他脖子,同时右手拿着碎瓶挨嵌在他喉间大声的威胁道,把刀放下。他使劲的挣扎了两下,碎瓶已在他喉间划出血来,接下他明智的放下砍刀,我勒紧他转过身向他三个同伙大吼道,你们都他妈的别动,再动老子抹了他。他的同伙听到吼声后都停了手朝我看来。我两位兄弟也晃晃悠悠的在地上爬起来。我关切的问,你们怎么样?他俩扭曲着脸咧出一抹笑道,死不了。我说,死不了就好!接着我对另三位不知所措的持刀男子客气的大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哪条道上的,如果我兄弟们以前有得罪的地方,咱们可以坐下来商量着解决,但你们要来狠的,那就别怪我韦老九来绝的,老子在血腥味中长大的人,从来就没把这条命当回事,如果你没胆子搞死老子,只想吓唬老子的话,你们找错人了。今天这事到此为止,冤家易解不宜结,都互相放一马,你们也回去告诉你们老大,别给老子玩阴的,有能耐正大光明的来,老子奉陪到底!话刚说完远处警笛声骤起,三个持刀男子惶恐的互相看了看,一使眼色都向路边的摩托车跑去,我顺势松开被勒的男子一脚将其踹开,急忙转身扶着两位弟兄匆忙打的去了医院。在江湖上的事就是这样,有时太过认真反而麻烦不断,且当时也是投鼠忌器,而后我话已说出,又不能不讲规矩。到了医院安顿好两位兄弟,我才长吁口气,点起一根烟,这时我想起泼完汤后被持刀男子吓的瑟瑟发抖的紫薇。
<六>
翌日,我下午提前去了夜总会,但没看到紫薇。于是我便去了她的宿舍,宿舍女孩在说一番关心的有点暧昧的话后都识趣的说有事出了门。我鼓足勇气坐在她旁边,她背起水泡凸显药膏油亮的双手躲闪着我的目光,我关切的问,是不是很痛?她点了点头。我又诚恳的说,昨夜真的谢谢你!改天我请你吃饭,一定要去哟!她一听抬起头来佯怒道,请我吃饭是不是想尽早还我人情?那有这么简单!我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致谢,至于这份情意我会永远铭记在心的。她狡黠的笑道,这还差不多。
在紫薇的一个休息日,我约她一起去菜市场买了几大兜的东西回了家,接下我俩便忙不亦乐乎,俨然就像一对恩爱的夫妻,配合默契、心有灵犀。吃饭时我问她,为什么那夜那么胆大的救我?她说见义勇为呗!我声色俱厉的道,别开玩笑,说真的。她低头沉默了一下也认真的说,其实为什么救你我也说不清,是什么值得我冒如此大的险,有如此大的勇气,我一直在想。看她痛苦的冥想我说,打住,吃饭。饭后,我俩又聊了聊,这一聊一发不可收拾,一直聊到凌晨三点多,而我却没一点困意。但值得遗憾和欣喜的是紫薇坚持不住歪倒在我怀里。等她睡熟,我将她轻抱上床脱了鞋便将离去,但还是忍不住亲吻了她,望着她晕红的面颊,我突然感觉下身胀的难受,好象有样东西要冲破衣物的禁锢一般。这种久违一年有余的感觉让我欣喜若狂、欲火中烧、情不自禁,最后没有把握住自己的我与她彻底交融在一起。她显然是一个懵懂的女孩,在我的循循善诱下,在她经历了那撕裂般的痛后,所有的一切进行的很顺利,直到在她悲喜交集、缠绵迂回的呻吟中,我们同时颤抖着走上了颠峰。那种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是我终于体会到爱和性结合的重要性及必要性,而我也告别了以往那有性无爱的“活塞运动”。
事后瞅着床单上的一小片血迹,我突然心生内疚,我为什么要这么冲动,我真能给她带来幸福吗?紫薇此时却无声的流下两行清泪,同时我心中也涌起一种揪心的痛。我搂过紫薇在她耳边轻声的说,我很少说真话,但这次是认真的,我会照顾呵护你一辈子的,我发誓。她听完笑了,向我用力的靠了靠轻轻且甜蜜的睡了。故事到此讲完了,最近我心里一直很烦,总感觉我会毁了这个女孩,渐渐我也觉得这个城市总浮荡着一种腐尸的味道,令人作呕。看来我和这种虚幻的生活该是个了结的时候了,可我真不知以后我能干什么,才能让紫薇过上好的生活。
听完九哥的故事真好象看了一部小说,情节曲折、扣人心弦、结局完美。我想了想说,九哥,真羡慕你有这么浪漫的一段爱情,至于别的,你也不要想,既然你爱她,就要为她而改变,千万不要再上演又一段有爱却无幸福的悲剧。假如说你妹给了你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那么这已是上天又给你的一次机会。如果你再不去改变的话,你这一辈子就完了。其实我也知道你已有了自己的想法及决定,叫我来只是想让我给你打打气而已,对吧!九哥坦然说,是的,紫薇是当初实在找不到工作才到这的,她说她根本就不喜欢这种地方,而且还说如果我愿改变的话,以前的一切她都不在乎的。我说,九哥,该是蜕变的时候了,没时间再拖沓了!
<七>
九哥不停打来电话,从他爽朗的笑声中,我听出这小子算是掉到蜜罐里了,电话里一句一个你嫂子这、你嫂子那的,听的我都有点烦了,也有点羡慕了,甚至还有点嫉妒了。事情到此应该算是一个完美的结局。可事情往往没有预定结局的。一次九哥打来电话,我刚接通他便哀婉悲恸的说,你嫂子走了。我问,嫂子上哪去了?他哽咽道,上天堂了。我听后懵了,不会吧!多么幸福的一对怎么突然之间就……当时我用掩饰不住的心酸轻声的说,九哥,你别乱走,我马上就到你那。
事情是这样的,九哥“金盆洗手”之后,本想拿手中的钱做点生意,为此难免要日夜操劳、寝食难安。一天深夜九哥感到恶心想吐,却吐不出来,本来他想撑一撑算了。可紫薇却执意要下楼去买些药来,结果这一去竟成永别。九哥在楼上右眼皮直跳,心神不宁担心出事便下楼找她,当九哥看到街边稀落的人群及警灯时,他发了疯似的跑上前拨拉开人群,在地上他看到恬静如憩的紫薇,九哥猝然跪倒在地抱起紫薇受了惊似的大呼着她的名字,紫薇柔软但无语,九哥绝望的仰头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
救护车来了,九哥一起上了车,在入院救治的十多天时间,医疗费几乎快花完他的全部积蓄,而肇事司机逃匿后一直没有查到。当命运之神宣布他心爱的人死刑时,九个瘫坐在地,他想不明白,怎么突然之间一个好好的人,怎么说走就走。极度的自责与伤心,让九哥一下憔悴不堪,最后他陪同紫薇父母带着紫薇的骨灰回到她的老家,亲眼看着她入土为安后方离去。自此的九哥委靡、颓废、生不如死。而他没有选择陪她而去,除了他牵挂小妹外主要是看到紫薇笔记里写着的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我到了天堂,能看到人间的你快乐幸福,仍是我最大的愿望。知道这一切后我真疑惑,难道这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可既然九哥为爱已选择了改变,老天又何必再去捉弄一个改过自新的人,既然他已注定要失去,上天又何必让他曾经那么快乐幸福的拥有。
<八>
“事到今日我搞不明白人为什么要活着,当然这个人主要指我,一个连为什么要活着都不知道的人,有什么资格还去活着,可我又畏惧死,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生死不能吧!我想这才是老天对人最重的惩罚。”在九哥寄给我的一封信中我看到这样的一段话。此时的九哥不得不重操旧业工作在市郊的一家工厂,当然他的旧业是要安心打工,已求能平淡从容的生活。他说选择市郊,是因为我轻易不敢走近城市,城市里那越来越浓的腐尸味让他一到城市便呕吐的死,但我又不想离这个记忆着我幸福生活的地方太远,因为哪里多少还残留着她的气息,于是他选择了这种不即不离的距离,在这里他努力想忘掉过去,可又不得不生活在过去当中,他在悲伤里剔取掺杂的快乐,他在郁闷颓废中虔诚的守望天堂,守望那个带走他精魂的姑娘。
我在回信中说,经历这么多,你也悟出了许多。是啊!在这个世界上,没人可以逃避责任,当然也没人可以逃避上天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惩罚。今你小妹是你逃避且舍弃不下的责任,而你痛不欲生的生活则是上天对你所做所为的惩罚,不过这种惩罚太过残忍罢了,新的开始并不能掩盖你罪恶的过去,上天选择这种方式彰显了他的公正,你也不要为紫薇感到不公和悲哀,因为她的生只为你彻底的变,你能开始全新的生活是她生命的意义所在。她的死为你恕请了全部的罪孽,也给你带来了莫大的痛,这种痛是蜕变的痛,你要为这种崇尚的爱负责,要让她的离去变的更有价值和意义,那么就让她的思想在你的灵魂里活着。
九哥没有回信,我很担心,在市郊的工厂我找到了九哥,他坐在一棵树下,这是一棵树干粗糙丑陋、枝叶稠大不知名的树。九哥固定着一个姿势木讷讷的仰望着天,眼神中充满了一种让人心酸的忧伤。看他如此入神,我没有打扰他,轻轻的坐在他旁边的花沿上,顺着他的目光向上我在这棵丑陋的树上看到几串色彩诡异形如少女百褶裙般的小花,它们在风中巍巍颤颤,涩涩如羞,显然我被这奇异的小花吸引了。
这时一位头戴草帽,手提浇花蓬头铁桶的男子走在我面前站住了,也抬头盯看着那一串串小花自言自语道,这树虽难看,但这紫薇花真够美的。听到紫薇两个字时,我一怔,九哥身子一颤,像突然之间被人泼了盆冷水。九哥扭过头,我站起身来问那男子,师傅,你刚才说这是什么花呀?那男子说,紫薇花啊!当确认无误是这两个字后,九哥猛然仰起头盯着这串串如少女百褶裙般美丽诡异的小花,接下我看到喉头不停的上下滑动,九哥无声的哭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划颊而过。
我抑制住自己的思绪,拍了拍九哥的肩说,九哥,别难过,紫薇没走,她一直就在你身边。他没有理我,仍仰着头,只是开始不停喃喃重复我的话:紫薇没走,她一直就在我身边,紫薇没走,她一直就在我的身边……“
说着说着他嘴角勾起一道迷人的弧,接着九哥流着泪开心的笑了,而我却扭过头莫名的哭了!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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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黄显召,笔名:孤吟 小召,河南邓州人,1983年生,自幼酷爱书法、文学。2001年入伍选任武警某部营部书记员,高标准的部队文书工作练就了其扎实的书写技艺。退伍后从事EHS(环境 健康 安全)相关工作,公司期刊特约专栏作者。现为郑州某公司驻邓州货物派送员!小召!一个名符其实的孤独客,一个用文字点燃生活激情的青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