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宏稳 | 半碗稀饭
半碗稀饭
文|卢宏稳
到年底了,单位各种各样的会议一个接一个,开得直叫人晕头转向,以至于托四姐在老家帮忙买好春节送人的粉条都放十多天了,我也没时间回去拿。正在我思量该凑个啥空回去拿的当口,机会来了,单位今天上午的一个小会由于跟主讲领导的另一个重要会议冲突,只好临时取消。接到这个消息是上午九点多,我住的城市离老家开车只需要一个多小时,算算时间,我还能赶到家陪母亲说说话,给母亲好好做顿午饭呢。禁不住心头暗喜,连忙把工作跟同事们安排了一下,就开车出发了。
刚出大门,我就拨通嫂子的电话,问她家里需要啥,我捎带回去。嫂子说吃的用的家里啥都不缺,只是母亲的胰岛素只够用两天了。我说那我多买几盒带回去吧。说着,我把车朝城西方向开去。没想到,刚过了白河没多远,就堵车了。我一边抬腕看表,一边跟随密密麻麻一长串车流慢吞吞往前挪动,等到车站附近的大药房买好胰岛素,把车开出城,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这时,母亲的电话打进来,顺着虚无缥缈的网络,我能明显听出隔着我一百公里以外的母亲欣喜无比的口气,问我是不是快到家了。我把堵车的情况跟母亲说明了一下,母亲喃喃细语道:“不急不急,回来就好,开车小心。”挂了母亲的电话,我心头情不自禁一阵发酸。
母亲出生于上个世纪四十年代,今年七十八了,从教近四十年,辛苦了一辈子,也要强了一辈子。母亲生在贫苦农家,从小秉承了父辈勤劳朴实的美德,却立下其他普通农家女孩都望尘莫及的志向:读书造福人民!虽然命运作祟,在母亲很小的时候,姥爷就去世了,母亲的志向还是打动了大舅,大舅一直供母亲从小学上到师范学校毕业。可想而知,在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艰难岁月里,靠一把锄头春耕秋种养活了一大家子的大舅,吃了多少苦!
母亲师范毕业,就到庄上小学当了民办老师。这一当就是三十多年,一直到我上高二那年,母亲才正式转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教师。
记得去年母亲患病住院,我回到老家县城医院伺候了母亲半个月,每天下午照顾母亲输了水,我都依靠在母亲的病床头,听母亲讲她的往事。母亲总是能把那些艰难岁月里的点滴过往,描绘得既快乐又生动,既没有怨天尤人,更没有唏嘘蹉跎。我对母亲几十年如一日在民办老师岗位上兢兢业业的工作热忱很不理解,我觉得母亲的付出跟她得到的待遇不成正比。当谈论到这里,母亲微微笑着说:“工作岗位从来不分贵贱,待遇也没啥公平不公平的,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且这个事情还能帮助到更多的人。”
母亲工作几十年,桃李满天下,得到了很多人的赞誉。母亲对家庭的付出也是功不可没。我兄弟姐妹七人,哥哥从小身体还有残疾,父亲十八岁开始担任村委会会计,年轻时候也是为父老乡亲的各种事物忙得不落屋,拉扯我们兄妹七人的重担就落在母亲身上。在那些物质极其困乏、精神极度负重、家境极其贫寒的岁月里,母亲一路前行的步伐该有多蹒跚呀!
终于,母亲的工作转正了,我们兄妹七人也长大了,离家的离家,工作的工作,结婚的结婚,七个儿女就像七只小鸟,从嗷嗷待哺到羽翼丰满,最后展翅飞离母亲身边,母亲也步入了垂垂暮年。
年轻时候的我懵懂不知生时有限,一边工作一边玩耍的小日子过的逍遥自在,直到去年春天母亲突然病倒入院,当我俯身母亲的病床前,看到母亲满头白发满脸皱纹时,我才醒悟尽孝时不我待。之后的日子,我增加了回老家的次数,只要有机会,我就开上车回到家,陪伴退休在老家跟哥哥嫂子同住的母亲。今天回去,我想亲手给母亲炒几个菜,午饭后伺候母亲午休,等她午休起来,好好陪她说说话,傍晚再返程。
可世事难料,当我走到离老家十来里的郝寨街时,突然接到单位电话,说上午取消的会议定到下午两点准时召开。本想在电话里请假,但是我没有那样做,我从小耳濡目染母亲严肃认真的工作态度,深深懂得工作得事无巨细,得起表率带头作用,绝不拖拉推诿,如果我时时处处以家务事作为理由请假,如何带领班子成员爱岗敬业!
于是,刚进家门,跟母亲简单寒暄几句,我就扎进厨房匆匆忙忙拾掇了两个菜,一看表,十二点二十了。我把饭菜盛上桌,一边给母亲夹菜,一边跟她说我两点前得赶回单位开会。我看到我刚进家门时母亲笑意盎然的脸庞,一下子浮上失落的神情,就安慰她,说过几天就到春节了,我会举家回来和她团圆。母亲笑起来,一边把我夹到她碗里的菜又夹回我面前,一边喃喃着:“慢慢吃,别噎着。”
我匆匆忙忙吃了一个馍,几口菜,端起碗来想喝稀饭,却因为太烫不得不放下,跟母亲说时间来不及了,稀饭我不喝了,得赶紧走。说着我站起身,母亲突然伸手拉住我的衣角,说:“来,把这半碗稀饭喝了再走,这凉了。”我坐下来,接过母亲递来的半碗稀饭,疑惑的问:“同时盛的饭,您的咋凉的快?”母亲笑笑说:“知道你忙,吃饭前我倒回锅里一小半,碗里剩一半,就凉的快了。来,快喝了饭再回。”坐在一旁的嫂子插了一句嘴:“我说刚才大家都在吃菜,您那筷子一直在碗里搅和啥呢,我还当是今儿小叔回来炒的菜不合您胃口呢,原来是为了您儿子能早点喝上稀饭哩。”嫂子半是嫉妒半是逗趣的话,却让我被浓浓母爱催化的眼泪再也没忍住……我接过母亲的半碗稀饭,几大口喝了,叮嘱了母亲几句,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就转身出了家门。
把粉条装上车,把车发动,母亲已站在车边,我摇下车窗,满怀不舍跟母亲道别。母亲不断重复着那句话:“小心开车,安全重要!”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将车开离了家门口,母亲温暖的笑脸慢慢划过车窗玻璃。车顺着门前的小路直行三百多米,到拐弯处,我扭头望去,母亲仍然伫立在家门口的小渠道桥上注视着我,看到我跟她招手,母亲也抬起手臂来,缓缓摆了几下。
那晚,我接到大姐的电话,大姐问我白天回去跟母亲说啥了?我说没说啥呀,咋了?大姐说嫂子给她打电话,说我走后,母亲回到屋里,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了很久,嫂子也不敢打电话告诉我,怕我拐回去耽误了工作。大姐说:“没有说啥特殊的事,那就是妈想你了,舍不得你走。”
我哽咽着说不出来一个字,可我心里非常清楚,从来不轻易掉泪的母亲,真的是老了!我想,天下的母亲该都是相同的情怀:无论儿女长多大,在她的眼里,“儿女皆婴孩”,越是爱得力不从心,越眷念与儿女相聚的分分秒秒啊!
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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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卢宏稳,中共党员,河南南阳市公路局工作。自幼爱好文字,繁忙工作闲暇,偶有文章发表于刊物和微刊。为人淳厚,为文朴实,希望呕心文字能带给文朋诗友一处心灵共鸣,漫漫红尘以文交友,结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