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烀冬骨

窗外,雪花不紧不慢地落下来,父亲说,还有半只咸猪蹄,烀点冬骨吧。冬骨又名“黄豆冻子”,是合肥这边冬天里的家常菜。
  
冬骨有咸鲜两种口味。冬天,我们更钟情于烀腊味冬骨。晴好的天,家家总会晒一些腊味,腌过的鸡鸭爪子、猪蹄,甚至肉皮和着干黄豆一锅炖上。其间,满屋子飘着浓郁的咸香味,待汤浓豆香时,盛入盆中。冻起时,一筷头插下去根本拨不起来,必须用勺子挖,像吃自助餐时,对付一个个冰淇淋球一样用力。但见那冬骨,汤冻子晶莹剔透,搛起一筷头,颤微微地,入口即化。干巴巴的黄豆吸足了汤汁,很是傲娇地鼓胀着身子,嚼一粒,粉糯酥香。而经过煨煮的腊肉丁,咸鲜Q弹,沾附着浓郁的豆香味。
  
父亲喜欢喝酒,他对下酒菜非常讲究。夏季的各色凉拌,春秋季常备花生,而冬天最适合冬骨就酒了。冻子娇贵,受不得热,父亲挟一筷头,直接入口。而黄豆则一粒一粒数着吃,一粒豆子,咪一口小酒,再夸张地舒展下面部表情。白居易老先生是“百事尽除去,唯余诗与酒”,父亲不懂诗,那一刻,他粗浅的惬意与舒畅都和着酒慢慢咽下去了。
  
庄户人家,门框不空闲着,常年挂几串辣椒或蒜头,吃时顺手拽点,而年冬时,便是挂几副风干了的鸡爪、鸭爪或猪肉皮。
  
快年三十了,量出半升自家晒的干黄豆,取下门框上的“宝贝”,剁成指甲盖大。分别洗净,泡上,然后搁水炖,豆酥骨烂时关火。烀冬骨千万不能收汁,留的汤汁就是凝固住的精华——冻子。再选一大号搪瓷盆,满满盛起。江淮地区,屋内和屋外温度相差不大,转身之际,盆里的冬骨已经完全静住,上面一层极薄的油脂,倒扣盆,冬骨与盆浑然一体。小孩子吃冬骨是一坨一坨地“啊呜”一口,冻子在嘴里瞬间化成一包鲜水,舌尖在几粒冰凉的豆子中探寻,若能如愿,寻得一块肉骨头丁,那一层薄薄的爪皮肉可以让小心脏愉悦半天。
  
落笔时,厨房里的冬骨已经烀好。我问父亲,到底是“冬骨”还是“冻骨”。父亲惊讶于我的疑问,当然是“冬骨”啦!我们一直发的是平音,再说了,不同的菜在各自的季节吃才有滋味,就像我今天看到雪花,自然就想到烀冬骨一样。我笑了,父亲是想喝一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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