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将军之死(下)
将军之死
这一夜,将军整宿未眠。他不但在思索取胜的方法,同时也在总结,为什么我们的军队总是一败再败?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光靠喊口号,是无法取得战争的胜利。
到了天亮,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子已然形成。他和一夜只眯了短暂时间的夏勇,走在襄河边。雨停了好长一会时间,东方的天空出现了难得的绯红的晨霭。河两岸的草木愈发荗盛葳蕤,奔流的河里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
但他们无心欣赏这山间美景。华威说道:“夏将军,日军正在襄河以东进攻,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冲着我们身后的宜昌。我们不能在这坐等他们来进功。我军在许多会战中就吃过这种亏,须知最好的防守是进攻。所以,我决定亲率队伍向襄河东岸进发。”
夏勇没有反对,他思忖了一下:“华将军,您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但是您是总司令,整个集团军离不开您。这个任务还是由我去执行。”
华威摇摇头:“此次渡河,任务既艰巨又危险,我如果不亲自去,始终放心不下。我早说过,既然回归军队,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为国家、为民族求生存而奋斗!”
夏勇若有所思。他问道:“将军难道还为别人骂你是卖国贼耿耿于怀?”
华威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那些只是我耳边的一阵风而已。言归正传,我们渡河以后,如果能与兄弟部队取得联络,便与他们一道向北进发,与敌死拼。如果和他们取不上联络,我们就自己继续往北迈进,奔着我们最终的目标(这个目标就是将军心中常存的舍身取义)。无论是生是死,只为求得良心的安慰。”
接着,他突然双手握住夏勇的手,语重心长:“夏将军,我走以后,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了,由你全权负责,你担子可不轻啊!”。
冥冥之中,人对命运的吉凶祸福,仿佛有一种预感。将军的话和动作让夏勇隐隐感到不安,有一阵子的心惊肉跳。
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向将军敬礼,并认真地说道:“华将军,请允许我驳回您刚才的话。我还是那句话,任务交给我执行。让一个集团军总司令冲锋陷阵不合规矩。”
将军的内心似热流淌过,脸色却变得严肃了:“夏将军,这既是我的嘱托,也是命令。今天晚上,我们就出发!”
这不容违拗的语气,让夏勇一时语塞。
沉思了一会,他又问道:“您准备带多少人过河?”
华威回答:“两千多人,包括手枪营,特务营和警卫营。”
夏勇一怔,担忧地问:“是不是太少了?”
华威胸有成竹:“不少。人数太多,容易暴露。我就是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夏勇又一次被将军的勇气折服。他说不出话,只好再次向将军敬礼。这回,将军也向他敬礼。两个人互相注视了一会,已经没有任何语言了。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夜幕笼罩着大山,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这样反而起了好作用。襄河西岸人影攒动。这么大的目标,正好被夜色遮掩了。河面上神速般的架起了好几座浮桥,那是将士们白天偷偷伐木扎的木筏连接起来的。
华威将军站在河边,指挥队伍过河。他们一个个生龙活虎,扛着枪或者提着枪鱼贯通过浮桥。两千多人,也是一个好大的数字,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结束的。
突然,上游的一座浮桥的连接草绳快要断了。如果不及时采取措施,一个个木筏就会像散了架似的撞向下游的浮桥。如果真的那样,河上将会发生连锁反应,所有的桥都会被撞得支离破碎。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几十个士兵立刻手拉着手,齐刷刷地跳进了湍急的河里,用身体挡住了准备散开的浮桥。直到队伍全都过了河,他们才爬上岸,累得精疲力竭。有几个士兵脸色铁青,那是肚子里喝了很多水。
东岸山峦连绵,人迹罕至,没有一条路,到处荊棘丛生。在这广阔的山林深处,既有野兽出没,也有毒蛇潜伏。华威将军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副官杜石坚、参谋岳尚持分列左右,石头带着卫队紧紧跟在他们后面。他们手执短剑大刀,在丛林里不停地挥舞,破荊斩棘,开辟出一条山路。路陡峭、泥泞、湿滑,但是挡不住队伍前进的步伐。他们在黑暗中摸索,彼此互相照应,不让一个人掉队。他们又都缄口不言,跨过襄河,就已经处于危险境地了。
队伍走走停停,全靠干凉充饥,山雨解渴。到第三天,头顶的天空出现了敌机的轰鸣。不一会儿,一架飞机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将军立刻示意全都隐蔽起来。于是,所有的人都用树枝挡住自己,敛声屏气。好在那只是侦查机,盘旋了一会就飞走了。将军轻蔑地说道:“一只小蚂蚱,真想一枪把它打下来。”
大家既紧张又兴奋。紧张,因为担心被发现;兴奋,因为敌人就在附近。是的,敌人的一个师就驻扎在不远的方家集。方家集是一个小地方,如果不是这场战争,又有多少人会知道?日军的13师团就在这歇脚。镇上没有一个中国人,不是逃难去了,就死在了枪口下。
师团长田中静一,是个五十多岁的未老先衰的小个子。据说年轻的时候又帅气又修长,战争的机器把他压扁了。他长得圆头圆脑,脑壳上剃得精光,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让人疏远,不想接近。倒是那两撇又长又粗而且十分浓密的八字胡须给人印象深刻。每个人对自己的五官都有一个特别满意引以为荣的器官。有人觉得自己的眼睛炯炯有神;有人觉得自己的鼻子挺拔有力;有人觉得自己的嘴唇丰满性感……而田中静一就特别钟爱他的八字胡须,总把它捋得又顺又滑。
此刻,天色渐黑,田中静一站在临时指挥所的窗前。这是一间破房子,墙体用黑碳似的小砖头砌成。窗户是木头制作,没有玻璃,只有几张可怜的纸糊在上面,如今只剩下零星的残缺的纸片,并在风中无力地摇曳。窗外的士兵来回走动,显得很清闲。几个有才华的士兵站在一个空地上来一段引人发笑的表演,周围不时爆发出尖叫。
“是该让他们轻松一下了。”他自言自语,来回踱步。
过了一会,镇子的外围突然响起了枪声,并且由远而近,房子的外面顿时乱作一团,士兵慌忙去拿枪准备战斗。就那么短短的时间内,就有子弹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十分惊谔,意识到部队遭到袭击,但又弄不明白这支袭击的队伍从哪而来?太隐蔽而又神速,像竹笋从地里钻出来似的。
门被推开了,一个士兵惊慌失措地立在他面前,说道,“将军,我们被偷袭了。”
田中静一变冷静了,这是将领的气魄,临危不乱。他问道,“这是谁的部队?”
“还不清楚,将军。”
“他们有多少人?"他又问道。
“应该很多!”
“他们从哪个方向来?”他最后问道。
“四面八方。”
田中静一挥挥手,示意士兵出去,他敬了一个军礼,转身走了。他抽出战刀,大步走到屋外,立刻被十来个警卫士兵围着。地面上已经横七竖八躺着士兵,有的已经死去,有的受了重伤。他一边命令士兵还击,一边向南边撤退。袭击的队伍太勇猛了,他们是华威将军的手枪营,和特务营。这些军人动作迅速,枪法极准。用这么重要的土兵打头阵,就像下棋,第一步就出车,往往在气势上震住对方。其他士兵则紧随其后,端着枪朝敌人扫射。整个方集镇的枪声,喊杀声惊天动地。13师团实在阻挡不了这样的袭击,只能部分向南,部分向北逃窜,就像两头蛇,中间被斩断。
田中静一跑了很远,才止住脚步,大口喘着粗气。想起刚才的险境,忍不住心有余悸。这时,他才命令发报,要求39师立即前来支援。
首战告捷,官兵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敌人这次逃得太狼狈了,地上留下许多尸体,这可不是日军的行为。他们对本方战死者是很尊敬的,都要把他们烧成灰,带回日本。华威举着火把,环顾四周,士兵们连续几天跋山涉水,脸上全是乌泥脏水,衣服又湿又破。而他自己那一身将军服也被树枝划破了几道口子。他可不像士兵那样喜形于色。
岳尚持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将军,日军肯定会来报复,而且速度很快。我们赶紧撤吧?”
华威想了一下,说道:“你说得对,日军会来报复。但我们不能撤,正好可以在这里以逸待劳,消灭他们。我们这次的目的就是多杀几个鬼子。”
岳尚持便提出另一个想法。
“我们全都聚在镇上,反而不利。不如分一大半人马藏在外围,只留少数人在这作诱饵。敌人一来,我们可以里外夹攻。”
华威点点头,参谋的话正合他的意思。于是,他大声叫道,“廖师长!”
“到!一个军人快步走到他面前。这人也是一个大块头,粗犷黝黑,满嘴胡须,他叫廖贞宝。他立在将军面前,行了一个军礼。
华威望了他一眼,说道:“你立刻带上你的兄弟去外围待命。我和特务营、警卫营的兄弟留下做诱饵。”
廖贞宝愣了一下,说道:“将军,还是我们做诱饵吧!”
“这是命令!”华威冲他大声说道。他只好也大声喊了句:“是!”便迅速转身组织士兵向镇外跑去。
不一会儿,方集镇恢复了安静。这种恶战前的安静充满了窒息。官兵们即使非常疲惫困倦,也只敢眯一小会儿,手里紧紧握着枪。
田中静一的电报发出不久,39师团的村上启作便带着队伍赶来支援。一方有难,另一方立刻予以援助。日军的这种精诚团结,确实给中国军队上了一课。这样一来,他们的军事力量大大增加,人数达到了一万多人,而且还带来了上百架迫击炮,轰炸机随时听侯调遣。田中静一是一只久经沙场的老狐狸,村上启作则是另一只老狐狸,两个狐狸聚在一起,就变成了凶残的狼。
军官的智慧仿佛相通,在很多排兵布阵上会想到一块。田中静一并没有把全部力量用来进攻方家集。他只安排三分之一兵力从南北方向向方家集夹攻,用他的话“从哪里撤离,从哪里打回去。”他把其余力量安排小镇另外两侧,防止侧翼遭到攻击。他把进攻时间定在了第二天早晨,也就是这个月的月半。
天刚刚放亮不久,整个山林上空萦绕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仿佛仙境一般。然而在这仙境里,却要上演一场壮烈的厮杀。随着田中静一的一声令下,上百架迫击炮一起向方家集开火。刹那之间,炮弹如雨点一样落在镇上的许多地方。房子被炸塌了,路面炸出了许多洞,碎砖瓦片、烂泥浆四处乱飞,到处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味。
华威将军和他的士兵尽管隐蔽得很好,也有破房子做掩体,还是有一些战士不幸被弹片击中,痛苦地死去了。敌人在武器装备上展示了绝对的优势,都不给人喘气的机会。他们一动不动,任凭灰尘往脸上、身上落,伺机还击。
一轮、两轮、三轮的炮击过后,日军的步兵终于端着枪趾高气扬地向镇上走来,他们认为,没有什么能经得住这样的炮击,一只苍蝇都难以幸免。他们却没想到,在那些坍塌的房墙背后有一双双闪亮的眼睛瞪着他们。步兵越来越近了,华威将军终于握着枪扬起他粗而长的胳膊,大声叫道:“打!”
于是,几百杆枪同时开火,子弹也像雨点一样,回击敌人。走在前面的日军纷纷倒下,后面的立刻找安全的掩体还击。双方不停地开枪,也不停发出有人中弹地哀嚎。
这个时候,田中静一不敢再命令迫击炮开火了。他从望远镜里看到一群中国官兵像猛虎一样,在他的队伍里横冲直撞;尤其那个带头的大个子,更加勇猛,令他不寒而栗。他知道迫击炮一旦开火,反而会伤到自己人。
于是,他又命令,南北同时增加兵力进攻,非要把这支中国力量全都消灭。
与此同时,隐蔽在方家集外围的廖贞宝,听到镇上迫击炮过后枪声大作,知道华威将军他们开始还击了,便命令部队向镇上进攻。然而,他们刚走几步,一道恐怖的火网挡住了去路。日军率先开火,许多战士中弹而死。廖贞宝只好率领部队边还击,边向深山退,日军紧追不舍。双方同样打得很惨烈,都有人痛苦地倒下,荊棘上、树杆上、地上、水潭里都沾满了鲜血。
方家集的战况更加触目惊心,日军纷涌而至。
华威意识到这样硬打硬拼,会全军覆没。于是,他大声喊道:“撤!”
石头带着卫队紧紧护着他。这些百步穿杨的勇士几乎弹无虚发,有好几位用身体挡住了飞向将军的子弹,长眠于大地了。活着的人来不及悲痛,来不及流泪,一起奋力突围,硬生生地从敌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华威率领士兵边打边退,日军穷追不舍。杜石坚打得兴起,连上衣都脱掉了,露出石头块一样的肌肉和毛绒绒的胸脯。
到了天黑之前,他们来到一个又狭长又深陷的沟壑里。由于天色渐暗,田中静一停止了进攻。这样,就给了他们喘气的机会。他们一天没吃东西了,饥肠辘辘。人在紧张的时候不知道饿,现在却感觉到了,但他们也只能简单地吃几片干粮。
将军边吃边瞅了瞅身边的战士,一个个灰头土脸,几乎认不出谁都是谁了。他抹了一把脸,喊来通讯员:“给59军发电,要他们迅速赶来驰援。”
电报很快就发出去了,结果没有等到59军的回复,密码却被日本人破译了。田中静一和村上启作望着电报内容,得意而阴险地笑了。
天色完全黑了,夜幕里又下起了雨。五月的大山,天气真叫人难以捉摸。华威和他的将士们在沟壑里栉风沐雨。山雨很凉,打在脸上和身上,像给人洗了个澡。脸是干净了,身上却完全湿了,很多人冻得瑟瑟发抖。
华威命令人去沟壑两头探路,摸清敌情。很快,他们就回来了,告诉他,一头有敌人扎营,一头大门四敞。于是,他就带着士兵趁着雨,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向没人的那头走。他们走了一夜,到了凌晨,来到一个叫罐子口的地方。
这个地方就跟它的名字一样,地势非常凶险。他们正走着,垫后的一个侦查兵突然快步走到华威面前。
“报告将军……”他行了一个军礼:“后面发现日军。”
“好快啊!”将军小声嘀咕。
然后他问通讯员:“援军有消息吗?”
“没有,将军!”通讯员回答。
“那么,廖师长那边呢?”他又追问道。
“也没有!”
他的眉头紧皱,猜到廖师长一定被日军缠上了。
队伍向前走不了多远,头顶便传来敌机的轰鸣。他们赶紧靠着山壁隐藏,几枚炸弹从天上直砸下来,身边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紧接着,另一架飞来又投弹。华威冷静地向后看,一群日军紧随而至。他又扬起手臂,迎着敌人的方向,大声疾呼:“兄弟们,给我狠狠地打。”
山谷里,立刻响起了子弹在空气中摩擦的刺耳声。这是一场近距离的枪战,双方没有任何掩体,就像两个人裸裼袒裎一样,中不中弹全靠运气了。而幸运之神,往往会眷顾那些英勇无畏的人。华威身边不停有人倒下,但大伙越战越勇,日军吓呆了,停止了进攻。但是第二波、第三波进攻接踵而来。战斗一直打到日出,双方难解难分,都杀红了眼睛。形势对将军越来越不利。
田中静一通过望远镜,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非常有用的制高点,那叫牛肋巴山。便命令士兵不惜一切占领它。华威也看到了那个制高点。他指着高处大声叫道:“绝不能让敌人占领那。”
于是双方又展开了你死我活的争夺战。可惜力量太悬殊了,日军首先抢占了牛肋巴山。
“把迫击炮架上去。”田中静一得意洋洋地命令:“把炮弹都扔下去。”
顷刻之间,山谷里浓烟滚滚,山石四飞。将军觉得,这回倒是一个撤离的好机会。他手执冲锋枪,走在最前面;杜石坚、岳尚持保护左右,石头盯着后面,领着大伙趁着烟雾迅速撤退。他们成功了,安全地离开了罐子口。然后就一口气跑了十多里,才停下脚步,稍稍休息了一会。战士们都已经疲惫不堪。华威点点人数,只有五百来人了。他心头难免一酸。
耳边传来通讯员兴奋的叫声:“将军,联系上廖师长了。”
他一把抓过话简:“我是华威。”
他说道,“廖师长,你那边什么情况?在什么位置?”
廖贞宝同样喘着粗气回答他:“将军,我们在南瓜店以南的石窝附近,被敌人包围了。”
“你们好样的!”华威说道,“我们会来支援你们!”
然后,他让岳尚持取出军事地图铺在地上,才知道在他们的前面,有一个叫陈家湾的地方。陈家湾和石窝一样,都是杏仁山山脚下的小村庄。以前,庄上还有些农民,如今空空荡荡,就跟一座大坟墓一样。他们赶到陈家湾,大概上午十点,日军后脚就赶到了。
村上启作已经意识到,这次遇上了一个很重要的军官。他对下面的官兵下达了死命令,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消灭这支队伍。39师团也已杀红了眼,迫击炮、轰炸机把成吨的炸弹倾泻在了这座小山村,整个大地、高山都在震颤。他们五千多人向村上纷涌而入,厮杀声、枪炮声不绝于耳。
尽管敌众我寡,形势万分危急,华威将军依然率领他的所有士兵和日军血拼;接连打退了他们的九次冲锋,但部队也仅仅剩下三百来人了。突然有一个弹片打中了他的左上臂,鲜血顿时染红了整个胳膊。护士长慌忙赶来为他包扎,他微笑着说:“没什么大事,不要紧的!”
中午时分,日军又一次在炮火的掩护下向陈家湾发起猛攻。有一个士兵,一度冲到了离华威几十米远的地方。他正兴奋地想描准射击,被眼疾手快的石头一枪打死。陈家湾不能再呆下去了,石头感觉到了危险,日军很快就会把这村庄包围了,如果等到那时,真是插翅难飞了。于是,他大声命令手下卫兵:“把将军护送到山上去。”
“可是将军不肯怎么办?”一个卫兵担心地问。
“那就架着他。”石头吼道。
于是,十来个卫兵十由分说架起着华威撤到了杏仁山上。
这是一座高山,在山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山下的情况。密密麻麻的日军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向这儿包围,只有北面又是一座山,还没出现日军。那里正是突围的最佳位置。于是岳尚持小声向他建议:“将军,我们撤吧?我们来日再战,兄弟们累坏了!”
华威的眼睛瞪了他一下,语气凛然地说:“我自告奋勇主动阻击敌人,怎么可以自行退却!我们的军队坏就坏在当官的太怕死了!今天有我无敌,有敌无我,一定要血战到底!”
他的话一出话,谁也不敢再开口了。
突然,通讯员大声叫道:“将军,廖师长的电报。”他接过一看,上面写道:我们被包围,弹药即将告罄。全体士兵决心以身殉国,绝不做有损国家和民族的事。”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心细的会有发现那里面有泪水打滚。
根据战后报导,廖师长所有士兵全都战死,没有一个人做俘虏。他们每个人都打光了子弹,面对蜂涌而上的敌人,他们用枪托砸,用大刀砍,用手掐,用嘴咬。所以,日军的死相奇形怪状,惨不忍睹。
过了中午,天突然又下起大雨。村上启作命令部队对杏仁山发起总攻,山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炮声。华威站起身来,带伤督战。此刻,他已不再指望援军的到来,只希望指挥这仅有的一点兵力多杀几个鬼子。日军向蚂蚁一样往山上前进,吚里哇啦地叫个不停,似乎为看到胜利而狂呼。将军和他的士兵们以一当十,不停地向山下射击。敌人在倒下,他们也有人在牺牲。实在是寡不敌众,他们只好从北面的山向山下退,杏仁山的最高点失守了。
日军穷追不舍,又从山顶往下冲。手枪营的弟兄们冲上去一枪一个把他们给挡住了。石头和卫兵们乘机强行架起还在射击的华威,向北面安全地带转移,却被他愤怒地推开了。他骂道:“胆小鬼,怕死不要上战场!”
身上沾满鲜血的杜石坚,正指挥剩下的几十个士兵堵击来犯之敌。见华威不肯撤退,便回过身跑到他的面前,用他的脑袋顶住将军的胸脯,一边往后顶,一边噙着眼泪说:“将军,我们不怕死,请您先走一步,有您在,才能打更多的胜仗。我们死在这里也绝不退缩”。
接着,他又对石头以命令的口气说道:“将军的安全就交给你了,抬也要把他抬走。”说完,他一手提枪,一手挥着大刀带领士兵向敌人冲去。
华威愣住了。他看到杜石坚和手枪营的勇士们在敌军之中不停地射击、砍杀,整个山顶似乎被他们的鲜血染红了。最后,他们一个个倒下了。他受到了震撼,胸口像愤怒的大海一样翻腾。他的身边只剩下岳尚持、石头和卫队以及特务营的几十个人了。
雨越下越下,敌人的攻势却越来越猛。岳尚持充当了杜石坚的角色,他始终挡在将军的面前,一边催他撤退,一边还击。特务营和卫队都上去迎敌了,上面的杀声惊天地,泣鬼神。区区几十人和日军整整杀了两个多小时,最后都无力的倒下了。将军一把推开岳尚持,端起冲锋枪就扫向敌人,十几名日军应声而倒,但他自己也被机枪打中了,子弹从前胸射进,后背飞出,他倒在了地上。
岳尚持赶紧过来给他包扎,刚包扎到一半,敌人就快冲到跟前。石头和仅剩的几名卫兵一阵狂扫,日军停下了一小会。
“我不行了,你们快走。”华威突然对岳尚持和石头说:“为国家而死,我心很安。”话毕,他便抽出短箭,准备自裁。
岳尚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剑刃,说道:“将军,再杀几个鬼子,我们一起死。”
那边,石头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只有他一人在战斗。但是他枪里的子弹打光了,他看到有一把冲锋枪躺在不远处,就准备去拿。他正俯身去取,一排子弹射进了他的身体,血从嘴里涌出来。他的眼睛只朝天看了一眼,便不再动弹,他牺牲了。
敌人又攻向最后两人。岳尚持在人群中左冲右杀,几个日军围着他,却不射杀他。这是一种侮辱人的方式。华威将军吃力地支起身体,对着那些人就是一阵扫射。倒下几个日军,另外几个一起把刺刀戳进了岳尚持的身体。他也牺牲了。
华威的子弹打光了。他像一个巨人站在冲上来的敌人面前,目露凶光。日军一个小分队队长,名叫藤刚,虽然是第一个冲到他面前,却被他的威严震慑住了,愣在原地,呆若木鸡。他后面的另一个叫长堂野军的小队,对准华威的脑门射了一枪;子弹穿破钢盔,脸瞬间被血淌红,但他仍屹立不倒。藤刚这才如梦初醒,对着他的腹部又狠狠地刺了一刀。他才支撑不住,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杏仁山上的雨像飘泼一样,似乎要把所有人的血都冲洗干净。山上没有枪声了,田中静一和村上启作一起走到最后战死的人面前。他静静地躺在雨地上,好像很安详。一个士兵走到他们面前,把一枝钢笔递给田中静一。他看到上面刻着“华威”两个字,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气。他对着满山的士兵说道,“这个人就是中国的将军,华威!”
所有人都欢呼雀跃,把枪朝空中扔。这个人让他们吃尽了苦头。但是,只一分钟时间,他们又都静了下来。他们看到两位将军对着躺着的那个人行军礼。他们的雨衣帽都褪下了,任凭雨水淋湿。于是,所有的人都效仿,向这位中国将军脱帽致敬。
第二天晚上,河西的临时指挥部洞口的空地上,站着两百多个全副武装的勇士,他们每个人的双手都端着一碗酒。
夏勇将军神情悲伤而凝重。他同样端着酒碗,并大声说道,“弟兄们,华将军为国捐躯,遗体还在敌占区。我们一定要让将军回来。这既是重庆的命令,也是我的命令。你们一定要不惜一切,接将军回家。干!”说完,他带头一饮而尽。那两百多个勇士也仰天大喝,然后把碗往地上摔个粉碎。
这些敢死队员长驱直入,在杏仁山下把将军的遗体从日军埋葬的墓中抬出。奇怪的是日军开始还开枪射击,后来就停止了。这是田中静一下达的命令,为中国英雄放行!
能在敌我双方同样赢得尊敬的将军为数不多,他华威是中国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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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潘新华,江苏宝应人,笔名:巴尔扎克的粉丝,普通工人,喜欢写故事,小说,叙事散文,发表于诸文学网站,《怖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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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孟芹玲 何爱红 孔秋莉
主编:石 瑛 赵春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