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五卷 私营的利与税 2

天密密匝匝下起了雨，雨声喧嚣超过六十分贝。肖明山不能下地干活，他也不着慌，肖承均斜躺在床上看闲书，肖承匀看着雨点密密麻麻地下着，不能去赶集心里很着急，但也有庆幸的一面，那就是下雨阴天，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家里喝酒，老婆管不着，老娘管不了。

顾桂英几次埋怨肖明山宠着承匀，她要他好好煞煞小儿子的酒风，他只是憨憨地笑笑，目光温温的，直直的。“大吃大有，怕啥唻！”承匀听见娘再次嘟囔这事，就这样回敬一番。“哥，走，到我家了喝酒去。”他高兴地哼起了“马大宝喝醉了酒”，一路哼着径直去南街刚开业的扒鸡店，买了一只小扒鸡回来。弟弟忽然大方起来，肖承钧觉得有点奇怪。他随着弟弟到了村南面他的新家，当时五间新瓦房还没有起院墙，进门弟弟就大声吆喝：“掌柜的，炒两个菜，咱哥哥来了，歇周末。正好过阴天。”弟媳何美云见了哥哥，打过招呼，就系上围裙，到厨房忙去了。

正房里，承匀捋起胳膊，直接把小扒鸡撕成块放在盘里，盘子放在八仙桌的中央。弟媳端来了馒头，承匀拿出了二锅头。承钧想抓一块鸡肉先尝尝，承匀双手拦住：“先别动，今天我请客。”话音刚落，角门被人推开，是铁匠肖劲勇笑嘻嘻走进来，热情地打着招呼，脱下少见的茅草蓑衣挂在屋檐下，直接入了下座。然后是肖劲儒，披着透明的塑料薄膜来到，他把雨衣脱下挂在了一扇门的直角上。最后，肖来顺的儿子肖继光也来了，他在走廊里甩着他斗笠上的雨水。“我再去叫承远哥哥，都来尝尝这肖家的扒鸡。”妻子一下拦住了他：“行了，瞧这点小鸡还不够塞牙缝的呢。幸亏家里还有花生米有黄瓜啥的，不然可要抓瞎了。”承钧暗地笑弟弟真是买卖人，总想最小投入，最大产出呢。

按着宾主和街坊辈份坐定后，承匀开始让烟，他把新买的大玻璃烟灰缸推到桌面的显眼处，意思是让大家把烟灰和烟蒂扔到烟灰缸里。可是，抽烟最起劲的肖劲勇一点也不用这玩意，他直接把烟灰弹到脚地上，抽完的烟巴扔到地上还要用大脚板踩碎了。这让承匀心里有些不悦，毕竟这是新家，他刚抹了水泥地面，还准备铺上釉面地板砖呢。“烟巴子放这里”，承匀往肖劲勇方向推了推烟灰缸。他立即又发现肖继光右脚板脱了鞋子，蜷曲地搁到他的新椅子座沿上，他说：“兄弟，能不能爱惜爱惜俺的椅子，这个可是新的啊，刚从集上买来的。”肖继光立即放下了那只脚，重新穿上了鞋子。

菜陆续端上来，承均忙着满茶水，承匀忙着一圈一圈地满酒。推杯换盏之间，承匀发现肖劲勇继续往地面上扔烟头，照样是用大脚板踩碎，肖继光又习惯性地抬起了他的右腿脚，蜷曲着继续喝酒。在这个环境里，几乎没有肖承均说话的份儿，铁匠肖劲勇本来是小辈，平时习惯叫承匀的小名匀儿，酒过三巡后则一口一个承均叔承匀叔。几巡酒后，肖承匀也开始上话，他表扬说，家里的铁活是焊接是打造，都亏了侄子劲勇。肖劲儒是好邻居，麦田埂子多年不动，不像有些家移来移去的，闹的两家不痛快。谈到家里，肖继光身大力不亏，果然能干，有时家里需要抬抬架架的，都是继光兄弟给帮忙。当肖劲勇说到村书记家买了黑白电视，还有录音机，承匀听了着实不服气，他说：“俺也马上就买！买！买！”

承均喝过酒，回到爹娘的家里，爹娘留着门等他，还没睡。他听娘在电灯下拉家常。“听说洼里的村书记贪污太多，逮了。人心真是坏透了。从前人们赶集，粜不了的粮食划个圈改天再去卖。在路上见了一摊牛粪划个圈就没人再动。现在好，贪污公款，偷牛抢羊的，人心真是坏了，天父看得清楚。他们迟早要得报应的。” 顾桂英愤愤不平地说。“肖劲勇请过律师，到底出了啥事？”承钧问娘。“别提了，鸡毛蒜皮竟打起了官司。当初队里分地，他的地正与邻庄表弟的地只隔一条畦埂，他知道表弟好滚畦埂子，就顺便插上了一根杨棍，不几年那杨棍竟长成了大树。他表弟倒没滚成畦埂子，却赖说那棵树是他栽的。前年乡法厅判过一会。他表弟缺理，但雇请了律师，结果赢了。现如今也是怪了，律师收了钱就替缺理的说话。”“可是他怎么又请律师呢？”肖承钧问。“他不服。别人劝他算了，君子不跟牛使气。他说一棵树倒也不值几个钱，他赖走这棵树，反倒坏了俺的名声，俺儿子咋找个媳妇？这倒也在理。去年他又上诉。”“叫反诉”肖承钧说。“对，就是这个，乡法厅把大树拉到政府大院，又截了一块去省城验年轮。那棵树已经烂地不成样子。这一反复，光花钱就上千块了。最终是肖劲勇赢了。”

“那你还敢把钱贷给人家，他家的咸菜厂就只兴荣？看他不狼了你。”肖明山插话进来，他斜眼瞪着顾桂英。他在用刀片刮他的胡子，说这话时，他停住手。“守着孩子别尽瞎说！刚盖了房子娶了一房媳妇，咱哪有钱贷给人家？”顾桂英只瞪肖明山。“私放贷款也不是一家二家，市场繁荣了，自然要有私放贷款的。贷公家的还要找嫡系人，还要实物担保，或押存折。私营企业都不好贷款，比不得国营企业，国营企业明明是个大坑，银行照样贷钱给他。现在国家对私人贷款睁一眼闭一眼呢。”肖承钧说。“向来放银子，放高利货受人唾骂，那是剥削人的玩艺儿，能受国家保护？”肖明山斜着眼看肖承均，伸来了探寻的目光。“据说有证据就行，国家保护合理的本息，只是高出银行贷款利息的就无效。”“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 ，说点别的吧。” 顾桂英眼神里有些央求肖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