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长篇连载)二卷 饭菜香 2

尹松强又向肖承均借三斤饭票,肖承均说:“我借给你十多斤,一个多月了。”他拒绝了他。等到一节自习课,尹松强忽然下桌来到肖承钧面前,大声地说:“我不是欠你三斤饭票么,还你。”他扔下饭票,转身回到座位上看书。尹松强这样做是赖账,倒显得肖承均小家子气,肖承钧正要上火与他辩白,但他还是忍下了。后桌的史红云高声复述她的口头禅:“你说这农村出身的吧,素质就是低呀!鸡毛蒜皮的还算得这么清楚。”她一边用东北话说着,一边不时地干咳,随地吐痰,驴子一般腾弄鼻子。憨憨直直的肖承建,更像是土地的象征,是泥土的雕塑,从肤色到体形,直到思维方式与语言方式。他听的不顺耳,猛地插了一句:“庄稼人当然素质低,种的粮食也没有营养,养地一些城里人不知好歹了。”这话噎得史红云嘴唇蠕动,嗫嚅而青紫,她有点残红的指甲在抖动。尹松强一脸匪气,却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他看了看桌面上肖承建攥紧的大拳头就蔫了。肖承钧很惊讶,自己的兄弟有这样的胆识和勇气。“痛快!”他的心里几乎要为弟弟鼓掌了。

如果说 在家乡看到的是普遍的贫穷,在县城这所中学里,他看到了城乡的巨大差别。看到了县直机构不同系统之间的差别。教职工宿舍以东,是三排青砖蓝瓦的学生宿舍,学生宿舍北面一墙之隔是粮食局家属院和物资局住宅区。宿舍里连板床上铺上了老草,老草上铺上褥子被子,松软暖和,但是容易生虱子。一墙之隔,肖承均他们很熟悉后面住宅区炒菜的吱吱啦啦的声音、锅碗叮当声,还能听到作为宠物的猫的嗲声嗲气的叫声。城里的学生大多穿皮鞋,自然得体落落大方,活泼灵气,他们的表情丰富精神饱满。衣服的纯度与明度不温不火,新鲜得体地体现形体、时尚与自然的个性。农村的孩子多穿布鞋,男生衣裤肥大,色调单神深情暗淡,木讷胆小。女学生两条把子扎着翠绿方巾,靛青底大红花褂,大红大绿大花朵或者浮艳亮丽的粉红色,色彩浓艳,朴素而平凡。学校住宿生,自带干粮或者交麦子玉米地瓜干换饭票。学校食堂笼扇里,地瓜面窝头、玉米窝头、白馒头,黑白分明地显示着学生的差别。那大片的瓜干窝头,逐渐为玉米窝头的帝国沙文主义所蚕食侵占所代替,而雪白的馒头又代替了大片的玉米窝头。三种面食的比例变化也昭示着时代变迁。

尹松强头发油光,浓浓的面油和头油味儿,老师在台上讲话,他就在课本乱画,给女人像加上小胡子,男人像加上小辫子,要么就是叠纸鹤,一遍遍为千纸鹤涂染蓝水。有时他歪着头,瞧着女生尤其是漂亮女生的脚面发呆或窃喜。他的功夫似乎都在课外时间了,上学前放学后,他提着一个蓝布书包,经常茄子辣椒地往班主任处跑。矮胖黑脸的班主任就任命他当班里的劳动委员。劳动课整修学校的菜畦子,他开始对肖承均吆三喝四地行使他的权力,他对史红云则怜香惜玉,总是给她安排轻松干净的活儿。有时尹松强主动帮着史红云擦桌子,帮着往墙上砸钉子,明明人家手中提一把壶,他硬要帮人家提着。有时,他会远远地看着史红云,穿着崭新的雪青色的小大衣,脖子里一条橙色的丝巾翠绿色的长裤,红色的坡跟皮鞋,袅袅婷婷地走过学校的荷塘,当史红云来到班里,女学生立即围上来瞧她的上衣,摸她的丝巾,嘴里啧啧称赞着:“这衣服真好看”、“丝巾的颜色也很般配”。他站在近旁,来了一句旁白:“事实证明,有钱就是好,花钱没不是,一分钱一分货。”他本想巴结一下史红云,给她捧场,却不料换了史红云的一束白眼。她嗔怪的眼色,立即让他的身量和胆量萎缩了半截。

时间长了,人们心里明白,史红云两舌,走到哪里那里就会裂纹斑斑,成了窑变瓷器。但是人们还是比较喜欢她的,她热情活波,能歌善舞,是班里的文艺委员,大家都知道她见多识广,一个姑娘家她懂得却多,也很开放。女生们讨论了穿着,史红云又炫耀自己多么讲卫生,吃馒头习惯扒皮,吃黄瓜也必须削皮才肯吃,不论在哪里,只要别人动的碗筷,她就一概不用,自己宁可挨饿。然后,她说到在东北军队大院时的事,她非常得意,因她父亲曾是部队的医生,她从小耳濡目染地从她父亲那里拾得的一些知识牙慧而自鸣得意。“有一次跟着一群男孩去新婚的邻家听房。那一次,可看到真格的了,哈哈哈哈……。”,她干咳一声,吐一口唾沫在脚底下,然后讲到肠癌病人人造肛门的事,她继续眉飞色舞地说:“天生的肛门折皱可多了,人造肛门可差粗了,哈哈┅,那简直没法比,人造的尽漏屎,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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