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圆”舞曲||周玉林

春节,是中华民族的大年,举国欢庆,一片繁忙。机场、高铁、车站那个人头攒动,上亿人的游子忙着归乡,与亲人团聚,一心想着回家,看望老爸老妈。施特劳斯如还在的话,恐怕又要写圆舞曲了。
过大年,无论身在何处,哪怕隔着千山万水,都要回家。没有买到车票,那就骑着电驴,餐风饮露往家赶,抱着坚强信念: 回家吃团圆饭!想象着全家老老少少围坐一起,吃着满桌的菜肴,畅谈着挣钱的喜悦,聊着儿女们的小时候,关切着老人的健康。
吃好喝好的美食,不管天涯不管海角,总离不开“肉圆”,这道菜是年味里的难忘记忆。肉圆寓意着团圆、圆满,也有人叫它“狮子头”,承载着美好的祈福: 事事如意,万事如意!
我的家乡是运河中游的淮安市,它与下段的扬州市一道孕育出大名鼎鼎的淮扬菜,神州万里分为四大菜系,淮扬菜占其一席。而肉圆就是淮扬菜里的一道名肴。宾馆饭店宴上有之,逢年过节家家户户桌上常见,就是普通的日子,老百姓也喜欢做着吃。
以前家里贫穷,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肉圆。我会围绕在妈妈的身旁,看她斩肉糊。只见木桶里,底下放着砧板,上边堆着一大撮猪肉,一小块一小块的,手操菜刀甩膀子上下斩着,不停地重复。隔一会儿,用菜刀把四周的碎肉朝中间归拢,之后再次上下不停地斩。等这撮碎肉已斩成糊状了,摆放桶的一旁,然后斩第二撮。就像解放军打仗一样,分块围歼,直至取得最后的胜利。肉糊斩好后,在砧板上放许多的大葱和生姜,咚、咚地斩起来,成碎丁后和到肉糊里,再统一斩一遍。有时候,会看见妈妈两个手各拿一把刀在飞舞,不但是甩膀子了,而且连大胳膊都用上劲,那架势: 咚咚咚,像战鼓摧鸣,使人想吃不己,哈喇子都能流出来。这斩肉糊的咚、咚、咚、咚声,会从这家飞向那家,此起彼伏,响彻整条小街。三十晚上吃到妈妈做的肉圆,就是过年了。
我们家的东边一百多米的地方,是全市唯一的一家肉联厂,国企单位,当时很是红火。小时候经常溜进去玩,看宰猪,找猪尿泡当球踢,夏天爬到那座水塔上乘凉。不过,最美的事是肉联厂的食堂,有时会对外卖大肉圆子,几分钱一只,相当一支冰棒的价格,很诱人,迟去的话就卖光了。我拿大洋瓷缸子去买过,还跟人大师傅要了许多的卤子。太馋人好吃了,个头大肉多不加别的东西。就是那卤子都能泡半碗饭吃,香喷喷的一嘴油,涨得我小肚子鼓得结实实的,走路慢儿得迟地,深怕像猪尿泡一样弄炸了。

我拿大洋瓷缸子去买肉圆

我结婚那年,记得办了几桌酒席,不是在胜利饭店,也不是在玉壶春,而是在家里操办的,是好朋友帮忙当的大厨。他叫顾克林,是烟厂饭堂里的。那两天我见到了厨师的“手艺”,单说这肉糊就很有诀窍,做肉圆用的肉糊,不是绞成肉糊加佐料就能挤锅里的,而是先要“调肉糊”。把绞好的肉糊放到盆中,舀进适量的水,加入生粉、酱油、盐、糖、葱和生姜,一起搅拌。按同一个方向不断连续地搅起来。一般肉糊多的话,直接卷起袖子,下手去搅拌。大膀子带动小膀子,小膀子挥动着手腕子,把肉糊翻搅得像大海里的浪涛,时起时落,卷上翻下的,搅出筋道来方可停手。所谓“筋道”就是当初的松散肉糊被搅伴“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熔合了,粘稠了,拿手去抓有点吃劲,绵柔润滑。这样,并没有大功告成,还要“醒”,让它时效。像红酒倒入容器里醒会一样,待半小时过后,再次舞动膀背,握住盆口,挥搅肉糊。第二轮下来,这肉糊才算调好。而肉糊调制得嫩或不嫩,主要就看之前的适量的水,水头不够,肉圆吃嘴里就老,口感要鲜嫩的话,除了加生粉当调制剂,还要打入鸡蛋润泽,一块搅拌。
右边的是朋友顾克林
有一次过年,孩他舅忙于做生意,说他家团圆饭吃的肉圆,搞铁疙瘩一样。我猜想一定是没加水,一问,果不其然。看来这水头还是有讲究的,能是像人体之血液,阴阳相济之道乎?这肉糊调得,怎么还含有人生哲学在里面呢?
肉糊调好后,就是下油锅炸了。手艺高的就像玩把戏,左手抓起一把肉糊,在手心颠簸颠簸就从虎口挤出球体来,右手摘下放入锅里。热油在沸腾肉圆泛出金黄,满锅喜气洋洋,浓香的味道飘出老远,吸到的空气都是跑出来的肉圆味。外行的人一般是用汤匙挖,在手心掼二下使它成球体,放入油锅炸成肉圆。九三年,我拿到福利分房,是化二村的新房,过年的时候心情特好,买了二百多块钱的猪肉弄肉圆。当时弄的是大肉圆,虎口是挤不出来的,我们家的大铜勺被派上了用场。挖起满满肉糊,翻转掼成球体,下热油锅里炸,小心伺候,每一只都要有四两重。家里亲戚吃了都夸鲜嫩的,做的好吃。从此以后我美名远扬了,逢年过节都要吃我炸的肉圆,幸福与劳累共舞在一块,我岂能推辞。
肉圆要做得好吃,其实离不开“烹”。是把炸好起锅后的肉圆,再次投放锅里,满满的一锅,一个个叠垒在一起,然后倒进冷水,基本与肉圆平头,加入适量红汤酱油、盐、少许的糖,烧开以后,小火漫炖,煨上个把小时左右,具体时间看肉圆个头而定,大肉圆煨得时间就长些。而糖就像中医讲究的“君、臣、佐、使”中的使一样,是“引子”作用,只是起提鲜,甜口是次要的。只有小火漫煨出来的肉圆,吃起来才透气。这样的肉圆上桌,一路香喷喷的随端得人来到席间,食客们也遥相呼应: 肉圆来了,肉圆来了!光闻其味就大开食欲,不禁让人左手按住衣服的面前,站起身,右手拿筷子夹开一半,投放嘴里,方才坐下来,滋滋咀嚼起来,烫着烫着就下肚了,好吃好吃叫完了,嘴里还在吸着气,感受着余香留齿,头摆得像品尝大师,其实就是标标准准的吃货。
肉圆的吃法很多,不油炸的是清汤肉圆,可烩蒲儿菜,烩豆腐。而油炸的是红烧,可配塔蔬菜,什么针金菇、梅豆、长豆角子,也可和豆腐伴在一起烧。还有我们以前挺欢喜吃的“大杂烩”,不光有肉圆,还有皮肚、午餐肉、竹笋片、蹄筋、鹌鹑蛋、小青菜等。老人们特推崇,尊之为“头菜”,压轴之戏。在热热闹闹的吃喝中,就听有人会喊: 喂,让啊!头菜来了。于是大家会静场,专等那头菜端上来。
再者,把肉糊用小勺挖成形状像眉毛的“眉毛坨子”,氽入汤水中,然后放进青菜,做成汤品,最简极最美味最好看的一道咸汤,可好吃嘞。小青菜一烫而已,稍顷,锅中之水演变为青青的汁汤,似白色的“眉毛坨子”游来游去,而分离出来的油水,使汤香气浓郁,清淡爽口,加上胡椒、麻油的调和,喝上半碗,就成了收官之作,这顿饭才算吃好。二个字散席: 完美!
在我们家乡,虽然城市不大,但也有南北之分,区域之别,所以肉圆的吃法多种多样。钦工镇的肉圆就全国闻名,它的肉糊不是用刀斩,或机子绞,而是用铁棍上下拍打,把肉糊的筋道打出来。绝对是绝活。
大新年里,从自己家吃到亲戚家,从除夕夜吃到元宵节,这肉圆啊,吃不够,吃不腻。做肉圆过大年的情感、期盼啊,用音符来表达的话,应该是一曲欢快的圆舞曲。这“眉毛坨子”不就是符头,那一根根蒲菜不就是符干,它们就是四分音符。而“咚、咚、咚”的刀与砧板的斩击声,多像是三拍子啊

作者简介

周玉林,退休闲人。目前打打工,亨受生活。1960年出生,在里运河边长大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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