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宽平 || 买房（往事回忆录）

买房（往事回忆录）

 作者：郭宽平

引子：千百年来，多少寻常百姓无不秉持“身安茅屋稳，性定菜根香”（语出明朝《菜根谭》）的思想理念在过着日子。只不过是到了新中国的诞生、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无论是城里的，还是农村的，大家都纷纷搬进或住上了鳞次栉比、宽敞明亮的楼房，都纷纷采购和享受着超市里那琳琅满目、东西齐全而带来的生活变化。关于这些，尤其是房子，我有深深的体会。

（一）

记得小时刚懂事的时候，在离古城西安约10华里左右的东郊那一带，建有许多四层高的苏式楼房建筑。昆仑、黄河、东方机械厂（这些都属于造枪炮的军用兵工厂）等坐落在那里，约有十数万名的职工与家属就在那里居住生活。每天傍晚，当我从东郊的“等驾坡小学”放学并由父亲用自行车带着我回家路过那片地方时，总能看到楼房中家家户户的窗户里散发出的柔和灯光，还有听到、闻到做饭菜时的响声和香味。多少次，充满童真的我坐在自行车上非常羡慕的和父亲说道：“看人家这楼房多美，有厨房，又有卫生间，下雨也不害怕，咱啥时间也能住上这楼房就好了。”

凡事有比较才有鉴别。那时，我的家就在西安东城门外向东一华里的东关东板巷14号院（此院居住有20余户人家，陕西人有一半，河南人有一少半，其余的为南方人）居住。据老人们讲，清朝、民国时期，东关这一带就是我国西部地区中药材的最大批发、集散地，商贾云集、生意火爆、人来车往、热闹非凡。解放后，随着国家成立省、市药材公司和集中管理工作的加强，这一带的许多库房因空置变成了民居，而以旧社会逃荒要饭到西安的河南人居住者为多。那是什么样的房子啊：因为年久失修，房顶的青瓦破损漏雨。东西两边的墙用土砖垒砌。南北两边的墙竟是用手指头粗的麻杆编织、捆竖起来展开后，用小腿般粗的木杠子上下两边、分别两根将麻杆夹住，然后再用一些麦秸和泥糊在上边，有些所谓的墙甚至还用席片代用。一到冬天，屋里的水和毛巾都被冻住，遇到半夜起解时，浑身冻得直打冷颤；一到夏天，屋里闷热难耐蚊虫叮咬十分难受。一个公用厕所远在100米开外的地方，供周边数百户人家使用，一年四季臭气熏天。一个公用水龙头，供周围数千居民排队使用。就是这条件，身为地主家庭成分、家在陕西户县农村居住的房东，每年过年前，都要专程来西安照收房租。那时，我们一家数口人就在不足18平米的狭窄空间蛰居、生活着，一直到了1975年才略有改善。

1975年的一天，房东的妹妹贪得无厌，瞒着她的父亲和几个哥哥，偷偷将房产证拿走，随后又私自将西安数百平米的房产过户、变卖给了西安豫剧团的一名赵姓退休职工。这名退休职工接手后，随即扒掉旧房 ，在原址又盖起了一栋一砖到顶、水泥楼板结构的二层简易楼房。虽说条件稍有改善，但房租抬升了不少，我家住房面积仍是18平米。凡事总有不透风的墙。等到年关房东家几兄弟又到西安十几家租户收房租时，才发现他们的妹妹和妹夫“日鬼捣棒槌”的事儿。于是，一场旷日持久、斗争激烈、长达20多年的法律诉讼在亲兄妹之间、在与赵姓退休职工之间毫不留情的展开。期间，我父亲出于正义感和同情感，又是无数次替房东写诉状、去法院，又是将自家多年辛苦的积蓄（约有二十几万）全部借用给房东家建“猕猴桃饮料厂”和打官司，最终，艰难的“打赢了”官司。

大概是2000年吧，我们家在房东家的恩赐下，总算是住上了一套70多平米的安置房，在二楼。这房子是在原址国家大面积拆迁后，统一规划建造的7层楼。听我两个弟弟讲，就是这套房子，至今也没有过户、公证，所以，在原则上，仍是房东家的名下资产。

（二）

我是1973年4月18日上山下乡的，那时还不足18周岁。经过两年多的农村插队生活，于1975年12月底，经过生产队全体社员大会推荐，我被交通部第二公路工程局第三工程处招录，并在这个单位（此单位属于全国流动性单位）工作了近12年。1987年5月，在三叔的鼎力帮助下，我被调动回洛阳（中国第一拖拉机厂东关分厂）工作。

1983年阴历腊月二十六日，对我和妻子来说是一个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日子，我们在极其简朴的条件下结婚了。新婚房屋就是我的三叔家里腾出的一间约10平米的小屋。从此以后，我和妻子（她是小学教师）有时候在她的学校宿舍里居住，有时候去三叔家里小住，有时候去妻子的娘家分住，有时候到我们单位的单身宿舍挤住，有时候（寒暑假期）去西安父母那里暂住。尤其是添女儿时，我专门向单位请假，做饭、洗屎尿布，照护妻子坐月子，一家三口竟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生活可不方便。房子，成为我和妻子心中的一块隐痛，它常常撕绞着我们俩的神经。于是，买房的念头非常强烈的产生了。

作为没有权势、财势、仅靠月收入几个死工资的普通人家来说，买一套商品房是何其艰难？那都是一分一厘从口中、从穿戴上省下来的。为了买房子，我和妻子定下规矩，再苦再难，也不向亲友们、包括双方的父母亲们借一分钱，因我们双方的家庭都是姊妹多，日子过得都是紧巴巴的。为了买房子，多少次我路过“温州烤卤店”时，看到里面的烧鸡、卤肉、油炸花生米、各式精美凉菜，总是口水咽了又咽、踌躇驻足，然后黯然离去。为了买房子，我总是下午下班时，到地摊或菜站上，买人家几毛钱和块把钱的撮堆菜、便宜菜。长时间不吃饺子，偶尔吃一次饺子，也是去买肥不拉几的“大众馅”，因为它肥肉多、价格低。为了买房子，我和妻子、孩子平时难得添置一些新衣裳，只是到了过年时，人均花上几十元钱，随意添些低档次的衣服、鞋袜。为了买房子，有个过渡期，在岳父（他老人家是一名中医，很有人脉）和所在地领导反复沟通、协商、送礼的大力帮助下，我们于1990年花费近万元，在妻子的老家临时盖了三间很不像样的房屋以作栖居地。为了买房子，我1996年带领分厂先进工作者去连云港旅游时，大家都是鸡鸭鱼肉、推杯换盏、猛吃海喝、尽兴热闹，而我则悄悄躲在一旁，买了一份土豆丝和一碗米饭吃着。为了买房子，凡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的红白大事、急事难事，我和妻子总是民主理财，尽可能把极为有限的“钢”使在刀刃上。为了买房子，我和妻子、孩子从未去过电影院看大片，从未去过戏园子看大戏，从未去过省内外旅游胜地看风景。为了买房子，我见证、体会了太多的无奈与辛酸；作为一家之主，我觉得我太对不住妻子和孩子！

在经历四分之一世纪的艰难人生历程后，命运之神似乎向我和妻子露出些许暖暖的春意。2009年国庆节前的一段时间里，怀揣着梦想与希望，我与妻子对在洛阳市涧西区的所有楼盘进行了广泛的社会调查，进行了认真的价格比对，进行了资质的细致问询，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担心、害怕房产不是大产权，就是担心、害怕开发商钱一收、到时留下半拉子工程开溜了。经过一些比较充分的准备后，我们终于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在洛阳市中州西路顶端处路边一个新开盘的小区内，以近二十万元的价格，买下了一套约90平米（现房四楼、两室两厅、有厨卫、有凉台、南北通透、采光较好）的商品房，这其中有十万元还是银行贷款，贷款期限为十年！

又经过数次审核、开具证明、面签、质量检测等手续，几个月后的一天楼盘彻底竣工。紧接着，小区物业电话通知我和妻子来领新房钥匙。当时，看到蓝天白云下的小区是那样的干净、整齐、漂亮，我和妻子的心儿突、突、突、突的激动着，眼窝里泛出了明亮的泪花。

（三）

人这一生能买几次房子？能盖几次房屋？但事情遇到这里、窘到这里，你只有面对残酷的现实，努力地去克服它！

在我的带领和影响下，我的小弟（1969年出生，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下岗后，现受聘于西安一家公司）眼头活、人勤快、主意多，深得公司老板的赏识。近年来，他和爱人恩爱和睦、齐心协力、省吃俭用，花费数十万元，先是购置了一套60多平米的二手房，接着又购置了一套90多平米的（原单位新建造的福利房）错层电梯房，一家三口人总算是有了个稳妥的安身地方。

在我的带领和影响下，我的大弟（1963年出生，他朴实善良、吃苦耐劳。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下岗）不等不靠、自立坚强，先后卖过书籍、报刊、杂志、贺年卡，摆过地摊、帮工食堂、当过门卫，当然，仅凭此想买房子断然是不可能的。像我大弟这样三口之家有西安常住户口而没有栖身之所者有相当一部分人，此事引起了党和国家的高度重视。于是， 陕西省人民政府决定大力建造一批出租型（天燃气、暖气、水、电、厨、卫配套设施齐全，租住此房者不能随意买卖此房，否则取消入住资格。此楼盘统统高度为28层，同一面积，均70多平米，月租金仅100元多点）公用房，所建资金全部由政府买单，这也是被老百姓拍手称颂的一项温暖工程。大概是2015年国庆节前的一段时间吧，经过市、区、街道办事处、居委会的调查摸底填表登记层层审核结果公示和严格把关，大弟和妻子、女儿终于喜气洋洋的搬进了21层的新居。

世界文豪巴尔扎克说过：“苦难是人生的老师。”我们在艰难困苦的逆境中学会奋争生存，所以，每取得或大或小的一些成就时，带来的都是格外珍惜、值得回忆的一次次香甜！

2021年春节前夕

【作者简介】郭宽平，中国一拖公司叉车厂工会干事，现已退休。喜欢文学。九十年代初期至2002年，先后发表杂文、小说、散文、论文、报告文学等体裁文章达三十多万字。现有作品散见于各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