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书画 | 弱水吟：从阴云里透出了一束光

▲王少军 《方舱里的萨日朗》

等时间，等春暖，等南来的风

第279期

诗 | 书 | 画 

朗读 / 湖北爱乐广播（FM102.6）主持人 Lily

▲ 点击聆听 ▲

公交司机

弱水吟

戴  勇  一左一右

胸前写着你的名字

红红的戴勇，像是

左心、右心，淌出的热和奔腾

情人节那晚

你给下夜班的护士买了玫瑰花冠

姑娘们戴着

像春天破门而入

寒夜突然间桃李盛开

那晚，我追出门

黑暗里一片黑暗

寂静中还是寂静

你如一片混迹在叶片中的叶片

让我心里存了好久遗憾

这个黄昏，终于遇见

虽然口罩蒙住了你的脸

眼神和白色防护服的身影

在公交车上就是黎明前的一盏灯

戴勇，快下来

我要给车厢喷洒消毒

含氯消毒剂刺激呼吸道粘膜

你要保护好自己

今天，我们收到很多物资

还有兰州拉面

请你尝尝

能不能比上武汉热干面

| 诗人手迹

方舱里的萨日朗

武汉客厅方舱

穿白色防护服的你

像一颗子弹

击中了一位美术家的心脏

他以最快的速度

描摹出你的舞姿

像是飞天带来菩萨的救赎

他说距离两千里

也能看见武汉

在雾霾重重的黑夜

从密布冠状病毒的阴云里

透出了一束光

你领轻症病人跳舞的小视频

十四亿人民都看着，说

是天使挥动翅膀

一点一点撕破阴霾

在死神和病毒拧绞的生命之门前

翩翩的舞姿让死神和病毒畏惧

是生命和生命的碰撞

让光明和慈悲进驻人间

他问你是谁，我说

她是甘肃飞来的战士

掬了一捧黄河加入武汉

她是河西走出的女儿

扛起一座祁连山矗立方舱

她是甘州孙梦婕

摇动木塔寺的风铃

把西夏国寺的藏经诵给众生

| 诗人诗选

方舱医院护士的诗（组诗）

弱水吟

我有一个心愿

骑一颗星星飞去武汉

踩一朵雪花降落武汉

不要问我为什么刻不容缓

所有的生命都有活着的渴盼

我是那一星淡淡的光

武汉，请你看见我

把你的手握紧

我们一起走出黑暗

我是那一滴轻轻的凉

武汉，你不要慌乱

把你滚烫的额靠在我肩膀

还你一夜宁静梦乡

武汉，你不孤单

手心手背  我们

是一个母亲的孩子 樱花树下

我们写下同一个汉字

我有一个心愿

把春天变成一台透析机

日夜不停  用我的血

为你换血疗毒

将你身体的疼和伤清除

武汉日记

2020年2月4日接到出发命令，急行军。凌晨两点半，乘坐东方航空专机抵达武汉天河机场。等待，再一番奔波，到驻地已是五点。累，饿，冷，睡不着，抱着身体望着窗外发呆。天亮了，布满阴霾。我把桌上的瓶花移到窗台，才发现花是真的，也是干枯的。米黄、紫色的小花，细碎的叶片，以标本的形式报送春天。一朵花掉了，我小心放回它的身体。一滴泪掉在花冠。武汉，我来了。此前，网上那么多求救的花朵，我还能来及把掉落的你，还给你吗？你听见了吗？

虽然枯了
它们依然是春天最美的颜色
给武汉阴霾的天空以希望和引领
等时间，等春暖，等南来的风
带来天使和鸽子
这些枯萎的花瓣
会在无毒的大地上重生

发芽，吐叶，伸枝，开花

窗外的城市寂静清冷
而我始终相信
我们不会在寂静里消亡
只会在寂静里孕育

破茧成蝶

日  常

雾霾，阴雨，潮湿，凄寂

冷和毒，伤和泪

这些灰暗的词

多么希望你们远离

五天里，自我隔离

没有时间，没有日期

没有声音和空气

咽下萝卜、白菜，冻疮、水疱和颤栗

一个人的房间里

划分半污染区，清洁区

洗手，洗手。口罩，口罩

强迫改正一切恶习

消毒防控，心理干预

将一百颗畏惧的心 安放在各自的手心

将颤抖，恐惧，绝望和哭泣

和那些沾满的毒一起丢进垃圾

现在，谁都知道毒是蝙蝠的错

而放毒的罪是那么轻描淡写

十七年前的毒还记忆犹新

今天是昨天的翻版

而毒却不是昨天的毒

深夜，我最想做的是飞出窗户

给藏在洞穴里的蝙蝠穿上铁衣

让所有的刀刃无处下手

让所有的牙齿难以啃噬

元宵夜

透过金来亚酒店玻璃窗

大厦轮廓的辉煌照清武汉的夜

灯火孤独  黑暗触手可及

8810房间  只剩下呼吸

穿透灯火更远更深的背后

更多的窗户是黑的

黑如洞穴，如蝙蝠，如吞噬

如藏匿的戴着花冠的毒

我在黑暗里遥望长江，汉江

遥望上海黄浦江，甘肃河西走廊

遥望天堂

正在用长勺给彼此喂食的景象

黑暗依然在扩散

但我坚信，一切的美

当元宵节的月亮升起

都将圆满，都将被点亮

李楷，你防护服湿了

李楷，防护服湿了

外面下着大雪，跑出舱为啥

你不知道防护服湿了什么后果？

你不知道方舱空气中多少病毒？

你不知道呼吸道传播？

你不知道接触传播？

你不知道气溶胶传播？

即使不是护士，也该知道

新冠病毒传染的强烈

为给A213床聋哑病人

取家属送来的东西

温差让护目镜一片白雾

我看不清雪多大

看不清地上水多少

我犹豫了。但是

聋哑病人比划了一上午

所有人为他猜了一上午

才懂了  他要让女儿给他送东西

李楷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水里

护目镜里看不清世界

凭着感觉走到交接点

一个拐弯花费了很多力气

防护服里面汗水已湿透

防护服外面雪水已浸透

李楷感觉不到湿和湿

是汗水还是雪水的透

谁不知道老天下了一夜雨

谁看不见空中飘的是雪

谁不知道防护服湿了意味着什么

护目镜是白雾的

所有的眼珠是黑的

看不见天上的雪是白的吗

大雪，你不也是白的吗

铺天盖地的雪花

为什么不变成防护服

为什么不给武汉穿上防护服

为什么不给病毒穿上防护服

你却让李楷的防护服

湿了。让它

失去了防护

给我的护士妹妹刘美丽

快递哥满头大汗

送来一车快递

三百多件 都来自甘肃

打开车厢，所有人愣住

满满一车，像是

搬来了整座甘肃

泡面，干果，沙琪玛

手霜，湿巾，纸尿裤

还有 牛肉面

在武汉，码起了

一条黄河

一道河西走廊

一座边塞长城

还在搬运

微信群里刘美丽在喊：

“牛肉面太给力

吃出兰州的感觉”

小吃货 刘美丽

小小的心

一碗牛肉面就能满足

值夜班的刘美丽

那个望着山一样的物资

在晚风里偷偷饮泣的老姐姐

已为你们消毒好了接送的车

她托我嘱咐你：

不要光脚穿拖鞋出门

寒从脚底生

你要保护好自己

她还说：

刘美丽，你要给我记住

疫情结束，回到家的那天

你要请一百个姐妹

一个也不少，都去

吃正宗的兰州牛肉面

守  夜

每次夜班都遇见宾馆值夜的大哥

窝在大厅沙发，缩成一只茧

几次想问，我和他到底谁的岁数大

真是的！现在了还问啥？

病毒已疯了，不管是谁都侵噬

他手机反复播唱韩红的《天路》

一定是想让武汉和西藏一样是净土

每次叫起他锁门，他总是道歉：

武汉对不起你们！连累了你们！

武汉大哥

迫在眉睫的不是计较对错

捆在一起，我们吃一锅饭

呼吸同样的空气，面临一样的生死

天气预报说，武汉要降温了

雷电，大风，冰雹，雨雪

你在军大衣里缩紧身体，缩进

内心的风暴，假装听不见这个坏消息

半夜，我送去了一点食物

沙发里的身体发出鼾声

让我久久止步。是的

不要惊动一个人睡觉

让他回到中年人的日常

让他在梦里享受子孙满堂

给吴家山一小二四班的孩子         

到武汉  那瓶干花就在窗台等我

像女儿托着腮帮等回家的妈妈

每天消毒前给它敷上纸巾

氯化剂！它是花冠，不是毒

二月十四日早晨

被一阵阵鸟鸣唤醒：“叔叔，阿姨

我是吴家山一小二四班的张崧麟

长大了，我也要当医生，像你们那样治病救人”

“我是蔡宇轩，我给你们唱支歌”

“陈灏宇，吕诗琪，孟萱怡……”

微信里拥满春天的消息

一双双小手捧着画作

在视频里，像大树上抽枝的嫩芽

快乐地飘来荡去

51颗童心装着一个大大的国

用压岁钱买了苹果、橘子

老师赠送到我们驻地

“学校和宾馆隔一条街，如果不是病毒

你们能听见孩子们的读书声”

小朋友啊，请放心。我也是武器

像奥特曼那样战胜怪兽病毒

还要把你们包裹在我的骨头里

绝不让病毒沾到任何一个你

等瘟疫退了。樱花开了

我放你们出来

和百灵比一比

谁的歌声更清丽

站在窗前发消息

忽然觉得  窗台的瓶花动了动

啊 花丛挤出一只小飞虫

对不起！我违反了纪律

送完馒头

打开笔记本

请救援队员签名

给每一个留名者90°鞠躬

面对一声“谢谢！辛苦了。”

她张开双臂，泪流满面

让我突然感到

似是受了委屈

我将她紧紧抱住

哽咽和眼泪

压矮了我的身体

“你们来了，我们

才有活下去的力气”

拍着她的身体，像拍

受惊吓的孩子

“活着，我们都要活着！”

队友拍下这一幕：

“像一对失散的母女”

她说：“对不起！

我违反了纪律。”

我们都违反了纪律

忘记在疫情重灾区

忘记头顶的新冠病毒

血肉冲垮了理智

即使头悬利剑

也要血肉相依

面对灾难，把热给了别人

无论白天，还是夜晚

错过饭点取餐

总能遇见你——小个头，黑制服

在餐桌对面撩开保暖台布

介绍菜品盒饭

口罩里的声音不大

浓重的武汉普通话

“有点凉，微波炉给您热一下”

“冬瓜排骨汤，很好吃”

“果汁？新煮的冰糖雪梨”

“够不够？再加一个饼子？”

“水果，那边还有零食”

事无巨细，唯恐漏下一句

如此宠遇，平生第一次

我忙道谢：“辛苦了！”

你快速上前为我按了电梯，说：

“真正辛苦的是你们

没有你们，武汉怎么挺得住”

只是履行职责的普通救护

在武汉被放大成一种救赎

突然觉得在武汉

护士的海拔升了高度

一滴水飞上天空

高过了天空

它向往的不是高度

是俯瞰大地哪里需要帮助

灾难面前

没有一个人是幸免的

而面对灾难

多少人把热给了别人

把冷留给自己

| 诗人简介

弱水吟，原名龙巧玲。女，甘肃山丹人。中国作协会员，甘肃省作协会员，甘肃省网络作家协会会员，西部散文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诗刊》《诗选刊》《飞天》《海外文摘》《作品》《夏威夷诗刊》《北方作家》等报刊杂志。曾获第二届冯梦龙新三言短篇小说奖；第四届、第六届甘肃省黄河文学奖等奖项。作品被收录于《中国当代文学选本》《战”疫”之歌》《长安诗选》等多种文学选本。出版著作《谁摘走了你的第二颗纽扣》《春天有双冰翅膀》《向东，向大海》。2020年2月4日随甘肃省第二批护理救援队赴武汉参加新冠肺炎疫情救治，在东西湖武汉客厅方舱医院从事护理救援工作，历时43天。期间写下以《方舱医院护士的诗》为主题的抗疫诗歌，引起社会各阶层强烈反响。

▲ 王少军《请不要打扰》

王少军，男，甘肃省山丹县人。有多种形式美术作品在各级展览或书刊中入选、展出、发表和获奖。作品被北京民族文化宫、张掖市黑河大桥望楼等机构和个人收藏。多幅作品被人民日报、甘肃日报网、新甘肃等40多家网站媒体、杂志发表和专题报道，并有多篇专业论文及诗文摄影作品散见于报刊媒体并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