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亡唐兴七十年|卷二•第四章4.惹祸的力比多「杀父弑兄」

卷二·开皇、武德末年纪事

|第四章·殊途同归:两位高祖的夕阳晚景

|又是力比多惹的祸

那时的人们当然不知道力比多是个什么东西,但也并不影响他们动不动就拿力比多说事儿,尤其是在牵扯到隋炀帝的时候,就更是这样。

灭陈之后,围绕着陈后主的宠妃该不该杀,又是谁主张杀,谁反对杀,已经有过一次拿杨广的力比多说事的先例了,现在又是如此。

力比多其实是个外来词汇,其始作俑者是大名鼎鼎的精神分析学说的创始人弗洛伊德。

按他的说法,力比多指的是各种下意识的、以极其简单的快乐为满足、为原则的动物本能,例如饿了吃、渴了喝、困了睡。

其中最重要和主要的则是原始的情欲。

单凭开皇年间为了一个储君太子之位,杨广就能“矫情饰行”达二十年之久,那他哪里就那么简单,就是一个只顾下半身一时之快不管上半身身首异处的亡命之徒?!

更何况还是在父皇病危、继统在望的关键时刻,换了你,能让自己二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能吗?!

肯定的,综观杨广一生,他的确是被一个始终纠缠着他的情结或者说心结所左右,以致不能自拔,后来,那个心结更是成了将他和他的大隋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的死结——此事后边会有专节论述,故不赘——但那不是女色,肯定不是,绝对不是!

再说那个旧史中差点被杨广以下犯上强行非礼——古时称之为“烝”——的宣华夫人陈氏。

既然早在杨广还是江州总管时两人就有交往,为杨广谋太子位出力颇多,那她为何又要在文帝已病入膏肓行将就木,而太子眼看就要成为新君的时候不仅不主动投怀送抱,反而还要在新君揽其入怀之时,推开这明摆着是邀宠固幸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

她是南陈后主的亲妹妹,却因国破成了本该是家国仇人的隋文帝的小妾,要说不忠她早已是大大地不忠了,就算她女权一回,不愿被杨广非礼,那也没必要非要告发不可呀,她难道还真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殉葬尽节不成?

或者就是她另有隐情,即便告状,也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道理同样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如果那时候人们的贞节观、守节观和伦理观真是那么中规中矩,那几十年之后的武则天又怎能先给李世民当才人、昭仪,同时又与皇太子李治交欢,后来更理直气壮毫不脸红地成了高宗皇后?!

隋文帝之死前死后的情形究竟是怎样的?曾是杨广谋太子之位的助手之一的宣华陈夫人究竟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要知道,在独孤皇后去世之后,新太子杨广在宫中最强有力的支持者就已经是非她莫属了。

宣华夫人陈氏-太子杨广

杨广没有料到,就是这个当初曾经和独孤皇后一起,无条件支持自己的女人,居然在皇后去世之后,开始脚踏两只船,一边对自己虚与委蛇,一边开始寻找新的靠山,悄悄转向新近得势的柳述一伙,在父皇枕畔吹起了另一股风。

谁不知道柳述的后边是兰陵公主,公主和驸马可都是直接能和皇帝说得上话的人呢!

兰陵公主杨阿五【剧照】

杨阿五丈夫驸马柳述【剧照】

还有那个似乎已经被人遗忘了的周天元的遗孀杨丽华,北周灭亡后,身为北周皇后的她又被父亲杨渊封为乐平公主,因为不肯改嫁,所以就一直留在宫中。

杨丽华【剧照】

两位公主加一位驸马,也许以前对远在江都、又深受父皇母后喜欢的老二杨广并无恶感,但他夺嫡前后对太子和蜀王的陷害又激起了这些人的反感担忧,为了报复和自保,他们也宁愿父皇百年之后承继大统的是杨勇而不是杨广。

女人和女人对话总是容易的,加之杨广最坚强有力的靠山独孤皇后也已经不在了,那她们干吗不联手一处奋力一搏?

既然杨勇可以立而被废,他杨广也活该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宣华夫人就这样加入进来,一个和皇上有特殊关系的特殊的利益集团日夜在皇帝面前进言,杨广的日子当然不会那么好过。

这些应该说是当时的背景材料。

还有一个背景就是皇上的显然是痊愈无望的病。

正是因为有病在身,且越来越重,皇上才总也下不了再次废立的决心,那毕竟不是小动作,上次废立引起的震荡至今余波未平,如果再次雪上加霜浪浪相叠,后果可就是谁也无法预料的。

考虑到上述两方面的因素,哪怕仅仅是为了预备皇上的后事,身为太子负有监国之责的杨广也不能不有所动作以防万一。

《隋书·杨素传》记道——

“时皇太子入居大宝殿,虑上有不讳,须预防拟,乃手自为书,封出问素。素录出事以报太子。”

(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正常的工作关系,而且也挺符合组织程序)

“宫人误送上所,上览而大恚。”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明明死在眼前,却还要讳莫如深,皇上也太小心眼了吧?)

“所宠陈贵人,又言太子无礼。上遂发怒,欲召庶人勇。”

(这才叫敢说的不如会说的,火上浇油事半功倍,宣华陈夫人果真“性聪慧”的可以。)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就一泻千里顺势而下。

“太子谋之素,素矫诏追东宫兵士帖上台宿卫,门禁出入,并取宇文述、郭衍节度,又令张衡侍疾,上以此日崩,由是颇有异论。”

既是“颇有异论”,自然就给后人留下了广阔的想象余地,也就有了后世越传越神秘,越传越邪性,越传越血腥的杨广“弑父烝母”的绘声绘色的演义。

中国小说最初之所以在中国艺术史上地位不高,被视为“街谈巷议,引车卖浆者流”,跟它的传奇出身演义前科有没有又有多大的关系呢?

据说,导致隋文帝“血溅屏风,冤痛之声闻于外,崩”的直接凶手是左庶子张衡。

他后来死于杨广之手。

那是当了皇上的杨广要修建汾阳离宫,他进谏以为不可,理由是:“比年劳役繁多,百姓疲敝,伏愿留神,稍加折损。”

结果招致疏忌,到底以谤讪朝政之罪被赐死于家中。

大唐建国后,唐高祖李渊“以死非其罪,赠大将军,南阳郡公、谥曰忠。”

点出这一点并非毫无意义,因为张衡如果真是弑君凶手,哪怕就是改朝换代后的君主也没人敢给他平反,更不用说还给他个“忠”的谥号了。

原因很简单,要是有人照猫画虎也把自己的性命夺走了呢?

昏君暴君都是君,这可是丝毫不能马虎的关乎国本的原则问题。

做了皇帝的杨广【剧照】

我们一再辩诬说杨广没有弑父,只是要还事实的本来面目,并不是要替他掩饰什么。

事实是对行将就木的杨坚实在没必要再下杀手,只要停医停食就可以让他寿终正寝来一次中世纪的安乐死,杨广何苦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还有个事实是,伴随着隋末如火如荼义军四起的武器的批判,还有浪浪相叠、一浪高过一浪的讨伐声浪,如果隋炀帝真有弑父之举,他的政敌们谁会放过这现成的人神共愤的说辞,当时何以竟会无一人提及?!

没有弑父,并不是说杨广真就心慈手软,真就是在举国欢庆一派祥和中即位登基的。

只是由于双方实力实在太过悬殊,狐假虎威的柳述尽管靠着两位公主一位嫔妃,也尽管还有个黄门侍郎元岩互为应援,但在如狼似虎的东宫卫士面前,他们除了束手就擒也并无良策。

稳住了宫禁中枢之后,杨广依然秘不发丧,恰好杨素之弟杨约到仁寿宫入朝,此人在杨广被立为太子的过程中出力甚多,早被杨广引为心腹,当即派他和郭衍赶回京城,撤换了留守者,诈称文帝诏命,赐前太子杨勇死。

杨勇拒绝服毒,杨约即将他活活勒死。然后陈兵集众,控制京城,这才发布了隋文帝去世的消息。

隋文帝是仁寿四年(604)七月十三驾崩的,杨广八天后的二十一日,在仁寿宫为其发丧,并于灵前即位。

八月初三,杨广扶先帝梓宫回到京城;十二日在皇宫正殿大兴前殿隆重举行丧仪,同时将柳述和元岩除名,发配岭南边地。

还命令兰陵公主与柳述离异,公主誓死不从,再不朝谒,并上表请求免除公主名号,要求与夫君一道流放岭南。

杨广当然不能容许对自己天子权威的挑战,大怒不从,公主忧愤而死,年仅三十二岁。

骨肉相残的悲剧自此当然还算不得完。

因为不放心坐镇并州、领有精兵的四弟汉王杨谅,杨广命车骑将军屈突通带着伪造的文帝诏书征杨谅入朝,却被杨谅看出破绽,立即起兵而反。

杨广派杨素前往镇压,杨谅兵败被擒,除名绝籍,幽禁而死。

“五子同母,可谓真兄弟也”,这是文帝生前总爱挂在嘴边的话,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但就是这同父同母的五个“真兄弟”,却有四个在骨肉相残争斗中被废被黜或关或杀,隋文帝实在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他长达二十多年的统治时间里,其前后相较,真让人有判若两人之慨。

在他执政之初,“自强不息,朝夕孜孜,人庶殷繁,帑藏充实,虽未能臻于至治,亦足称近代之良主。

”后期则由于“天性沉猜,素无学术,好为小数,不达大体,故忠臣义士莫得尽心竭辞。其草创元勋及有功诸将,诛夷罪退,罕有存者。又不悦诗书,废除学校,唯妇言是用,废黜诸子。逮于暮年,持法尤峻,喜怒不常,过于杀戮。”

《隋书》对他的这种评价其实也是唐太宗李世民君臣对他的说辞,可算是公允之论,并且对后人影响深远。

“隋无德而有政,故不能守天下而固可一天下。以立法而施及唐、宋,盖隋亡而法不亡也。”

这是大名鼎鼎的清代学者王夫之船山先生在他的《读通鉴论》里的说法。

人亡而国在,国亡而法在,尽管被讥为“不学无术”,隋文帝杨坚也当得起谥号里的一个“文”字。

只有文而化之,才能传而久之,这是不是也是一条治世之道呢?

隋文帝杨坚于仁寿四年(604)十月十六日被葬于太陵,与先他而去的独孤皇后异穴同坟。

据说那是他自己的遗愿。

由于是开国皇上,所以他的庙号是——高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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