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鉴录:周公吊二叔之不咸解

左传富辰言,周公吊二叔之不咸,故封建亲戚,以蕃屏周。杜氏解曰,吊,伤也。咸,同也。周公伤夏殷之叔世,疏其亲戚,以至灭亡,故广封其兄弟。孔颖达正义附议云:郑众、贾逵皆以二叔为管叔、蔡叔,伤其不和睦而流言作乱,故封建亲戚。郑玄《诗》笺亦然。案其封建之中,方有管、蔡,岂伤其作乱始封建之?马融以为夏、殷叔世,故杜同之。然检曹子健《求通亲亲表》,直言“昔周公吊管、蔡之不咸,广封懿亲以藩屏王室。”昭明文选注云,马融曰:二叔,管、蔡也。是以马融并无“夏、殷叔世”之注,孔疏误也。此说盖为杜预一家之言。

孔疏虽有误,然其案言管、蔡封建实在作乱前,以难郑贾之说,却是不易之言。哲以为,先儒疏解二叔语皆误。此二叔,非为管蔡,乃是指武王周公之母弟康叔封、毛叔郑尔。

世言文王太姒嫡子十人,武王母弟八人说皆误也。毛叔郑即冉季载也,左传写作聃季。左传定四年子鱼问曰:“周公为太宰,康叔为司寇,聃季为司空,五叔无官,岂尚年哉”,意谓尚德。哲以为,非惟尚德,实亦亲疏不同也。

左传定六年:大姒之子,唯周公康叔为相睦也。是以康叔为武王母弟无疑。班簋铭曰:丕显扬皇公(叔郑),受京宗懿釐,毓文王、王姒圣孙隥于大服。如此,毛氏乃文王太姒嫡子孙这一铁板钉钉史实,则昭昭于万世矣。

《尚书金滕》周公请“以旦代王发之身”,史策祝曰:“惟尔元孙王发,勤劳阻疾。”“乃元孙不若旦多材多艺”,是以知“王发”为元孙,乃太姒长子也。《诗.思齐》有“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或古文“白(伯)”被误认为百,实为“则伯斯男”之误也。周姜者,文王元妃也;大姒者,文王继妃也。大姒兼有周姜之媚、大妊之贤,故其长子被文王立为嫡,诗言“则伯斯男”是也。

如是,则文王太姒嫡子能确证者仅四人尔,武王发、周公旦、康叔封、毛叔郑(冉季,也称氂季载),伯邑考非太姒子。子鱼所言“武王之母弟八人”句,去其“八人”言也通。若非其说自误,则或为后人添注耳。

太史公管蔡世家论曰:管蔡作乱,无足载者。然周武王崩,成王少,天下既疑,赖同母之弟成叔、冉季之属十人为辅拂,是以诸侯卒宗周,故附之世家言。文中成叔或为康叔之误。所谓“成叔、冉季之属十人为辅拂”,此十人盖指周公旦、康叔封、毛叔郑之子嗣尔。是知周公得以平三监之乱,能依仗的唯有其嫡亲弟二人和多位亲侄子。

管蔡世家言:武王已克殷纣,平天下,封功臣昆弟。于是封叔鲜于管,封叔度于蔡:二人相纣子武庚禄父,治殷遗民。封叔旦于鲁而相周,为周公。封叔振铎于曹,封叔武于成,封叔处于霍。康叔封、冉季载皆少,未得封。

太史公以为,康叔封、冉季载因年少而不得封。此说未确。文王崩,武王继位十一年灭商,康叔、冉季就算是文王暮年得子,亦应成年,何谓年少尔。周公伐东国期间,俾康叔封宇于殷,俾毛叔郑之子仲旄父宇于柬,命康叔之子牟鄙于卫。康毛之子皆已然成年,已为王室效力。何谈康叔、冉季因年少未得封哉。

顾炎武日知录云:夏商之世,天子之子其封国而为公侯者不见于经。以太康之尸位,而有厥弟五人,使其并建茅土,为国屏翰,羿何至篡夏哉。诚哉斯言。夏商之世,王室子弟皆不外封。《史记·鲁世家》:庄公病,而问嗣於弟叔牙 。叔牙曰:一继一及 ,鲁之常也。父死子继,兄死弟及。若子若弟外封就国,何来继承之说?

康叔、冉季皆太姒嫡子,武王周公之母弟。周公吊二叔之不咸,乃是周公虑及母弟(康叔冉季)无封,不能屏周,始开王室宗子封国之举。于是封康叔一家于殷墟,为孟侯,地方数百里,监东国。封成王弟叔虞于夏墟,称唐公。又命叔郑之子中旄父代管叔,宅于柬。封叔郑长子于汭为芮侯。入为成王卿士,称芮伯。唯太姒心疼幼子,不愿其家族冒险于东土,故授京宗懿釐之地为毛叔郑封邑,奉养母亲太姒于丰邑。中旄父则承继大祖氏称,更称毛伯,为盩师帅,卫戍京邑毕陵。成王于是迁宅于成周,都镐京,改称邰城为宗周。

成王将崩,作顾命。叔郑长子芮伯、次子毛公、康叔之子卫侯,皆入为六卿之列。毛公更是上兼三公之太师。叔郑幼子南季、孙毛俾(燛)与毕公高之子仲桓、太公之子齐侯吕伋同迎康王就大位。康王时,叔郑幼子南季一家拓殖南土,受土于汉水之滨随国,为汉阳诸姬之首。

周公长子伯禽封鲁,称鲁侯;次子君陈封明,称明公;幼子封祭,称祭公。祭季之后,又胙土于蒋凡邢茅,为周公之胤。康叔举家封卫;叔虞封唐、燮父迁晋;毛叔封郑,长子为芮侯,次子毛公为盩师帅,幼子南宫封随,皆是周公平三监之乱后之举措。是知周公当年所感伤者乃是当初康叔、冉季(毛叔郑)未外封,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时未有得力外助也。

毛家小子天哲浙江金华

2021年6月7日


附:诗经常棣(传说周公作)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
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
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
每有良朋,烝也无戎。
丧乱既平,既安且宁。
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傧尔笾豆,饮酒之饫。
兄弟既具,和乐且孺。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
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宜尔室家,乐尔妻帑。
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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