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自己是终身浪漫的开始丨《事品》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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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定山(1897年-1987年)之书画,简单,干净,就像在夏日大都市巧遇一芒鞋袈裟的僧侣,给人一种清凉的感觉。
这么一个男人,万水千山走遍,可曾历经寂寥?可曾有过狂喜?然后慢慢拥抱自己的本来面目——14岁进入上海政法大学学法律,因不耐烦法律条文繁琐而选择退学;90岁微微一笑,撒手归去的陈小蝶哦,身心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了?
上中学那阵,初中部有个长睫毛大眼睛女生参加百年校庆演讲——那大约是我此生首度见识什么叫天籁之音吧——上千人的会场,鸦雀无声,好像都在等待神的恩赐。不记得她到底讲什么了,只记得她不明飞行物一般出现在天地之间,一笑光寒十九洲,没有人在意红旗明天是否冉冉升起。
书画这种东西,是直观智慧,寥寥几笔,北斗星一样挂在那里,像极了宇宙的心电图,越看越觉得无限玄机。
小时候盯着自己的掌纹看,锦绣河山一样好看。后来就看上瘾了,见个活人就先拉过手来瞄上几眼,看多了,忍不住唏嘘——每个人都稀罕爱,渴望爱,黑灯瞎火天南地北到处寻爱——可是呢,却又都不爱自己,甚至嫌弃自己。
一个农夫刨一块地,一刨就是一生,但极有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好好看过自己一眼。
我一朋友,人长得其实极精致,却因为右边耳朵长了个“系马桩”(俗称“小耳朵”),半辈子都长发及肩来来去去——有时候人之所以累,多半是在跟真实做对抗——河边一树柳,田间一丛草,不用嚷嚷理想,热爱以及志向,就能活得挺好。
可是大多数人不行。你深情瞄她一眼,她就开始紧张:耶!是不是嫌弃本老娘奶小啊?一张小脸蛋,可能花2小时收拾了才敢出门,又是粉又是膏的糊弄很久,还是对造人的上帝十分不满意,路上阳光很好,空气十分清新,可是她很不开心,就跟惊弓之鸟一样。
每个人其实都是画家。一辈子都在画自己。有人气定神闲,轻描淡写就将自己画成一枚神仙,有人咬牙切齿,死缠滥打就是要把自己画成活生生一个烈鬼。
乡下的冬天,寒风肆虐,大雪满山,母亲就会呆在家里做针线——一个认真做事情的人,无论男女,都会特别好看——女人什么时候开始变丑?当她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自己身上,再也收不回来的时候。
其实不只是女人,任何的物种,只要注意力被拿走。被手机拿走;被性情名利拿走;被是非对错拿走……已经不堪看!
“爱”这种东西,貌似很复杂,其实蛮简单。搓搓手,捂住自己丹田,深深呼吸一口气,你就能瞬间灭掉头脑里大部分虚张声势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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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人是出了名的好吃。啥都敢吃。可是江湖上一溜达,就忍不住会对一个人到底“会不会吃”这件事严重质疑:就只须瞄一眼那臃肿的身姿与木讷的神情,想必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比如陈小蝶的书画;比如长睫毛大眼睛的女生。
我一开店的朋友有个多年的合作伙伴,是个小城老太太。本来大家一起五五分担房租,每年7万5;每次都老太太去交房租;从2019年开始,她们租的公家房因为房租减免政策,每年可少交2万;老太太悄无声息私吞了,都2021年了,我朋友才听房东提起。
我朋友特别委屈,我就问她,老太太身体情况怎么样?我朋友说,脑梗,最近才做了手术——我就没敢再多话了——貌似这类人,对吃相通常都不会太留意。
老家小城和谐路菜场有个卖牛肉的回族老太太,每次远远见她,不坐,站得笔直,精神抖擞,一脸天真,戴着白手套认真看书。有一回我瞄了一眼封皮儿,是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字那么小,看的清楚不?”我问老太太。“呵呵!我这眼睛雪亮着呢!”老太太爽朗地说。
还在部队的时候,指导员问我,你文笔不错,怎么不考虑写写小说呢?我说,我写不来“坏人”。指导员怔了一下,然后大笑。“是也倒是啊,不写也好,写了心塞。”指导员说。
我写作有个原则——往内心里走,朝光明处行——禅宗有句话,“高高山头立,深深海底行”,没有任何男女会通过鄙薄别人而活出尊贵,没有任何医生会通过疗愈病人而得到健康,还是先画好自己的素描吧。
有没有龌龊的人?有——我自己有时候就特别龌龊——我写写自己就已经够够的了。
不写就不写,写就写去更高。不吃就不吃,吃就吃好吃的。要写就写“造化之美,不可方物”。要吃就吃“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就这么小小的一个胃,要用来消化人间的美丽。就如此短短的一生,要用来领悟美丽的人生。
如果有朝一日我写回忆录,我就这么写——
那时候我多年轻啊!
那时我是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五月的清晨,北汉普郡简.奥斯丁家门前的新奥尔良李子树,真气十足,含苞待放。
那时候我读三毛的撒哈拉,服她的果敢,认她的纯粹,信她的诚恳,一个将爹娘与心事藏起,独自前往沙漠爱大胡子的姑娘,几乎成我每个夜晚天灵盖上空的星辰。
我就想啊:我虽然还没有长出来大胡子,可是我的心,却住着可爱美丽的阿凡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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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对人的长相特别好奇。看一个人的长相,还真是一趟特别神奇的旅行。你看看佛陀那张脸,只要你还记得他也像我们一样吃饭拉屎,你就会对宇宙生命充满臣服与敬畏:人啊!原来可以活得如此美丽!
有一回在台湾花莲看人家烧陶,深深记住了那种虔敬:世人所谓“尘归尘,土归土”,在他们手中于是有了生机。日夜守着一眼素朴的火窑,如同守着即将临盆的爱人。走路那么小心,说话都好谨慎,还一干就是几十年。待出窑了,眉眼开始生动起来,乃至泪光闪闪。再看他们的脸,更多享受,不见沧桑。
碰到好看的人,一定“如鲸向海,似鸟投林”,一定多看两眼。偶或在地铁上遭遇生机勃勃的老人或姑娘,就算千里传音,也会将心里的祝福送过去。
有一回出地铁站,下着小雨,人行道上的银杏树,叶子开悟了一样的金黄。一老太太独自撑一把彩虹伞朝前慢慢走,夸一句,“阿姨!您这伞真好看。”她忽然停下来,看看自己的伞,又认真看看我,说,“你也很好看!”
问世间什么武功只需经过较短时间学习,就可以幸福利益众生——赞美——发自内心赞美,几乎让庸才速成。
人的长相,类似煮糯米饭。米质好不好,加水是否恰到好处,看似简单,其实讲究。
表面上看,大家眼、耳、鼻、舌、身、意都差不多,实则大谬:差太多了。因为“内存”不一样。世间悍妇恶少,必有一颗狰狞心。希特勒长期吃素,可是没办法好看。执念太深,手段辣燥,跟犹太人拧巴了一辈子,怎么会好看?
最好看的是小婴儿。就跟陈小蝶的书画一样,上善若水,与世无争。就因为那份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此尘世最美之风光,至少有三:熟睡的孩子;煮饭的美人;以及活明白了能幸福到别人的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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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有一处自然“天坑”,鸟语花香,风光极美。听爷爷说,解放前夕,麻风病人(俗称“癞子”)被身边人嫌弃,实在没地方可去,就住在那里。人们将那里叫做“癞子沟”。
上天有好生之德,给出如此一处佛窟一样的地方,让人可以偎依苦难,熬成敦煌。
某年春节回家,见小城里公交车以及街道LED大屏幕上,到处是顾盼自雄的高楼,到处是“三角汤圆”的热浪,到处是“大雄古邦”的盛景,听乡居的战友眉飞色舞如数家珍说起这个小县城的豪门巨富……到处是钱的味道。
一个漂泊多年的人,走在自己的家乡,忽然想起古龙《边城浪子》里,那大漠深处悲凉凄绝的歌声,“天皇皇,地皇皇,眼流血,月无光,一入万马堂,刀断刃,人断肠。天皇皇,地皇皇,泪如血,人断肠。一入万马堂,休想回故乡。”就跟身后浮躁焦虑的汽车喇叭声一样。
年轻的时候,总想做盖世英雄。如今再回望,愿意活成阵阵花香。
一个人对“个人意志”的无能为力,最容易引发愤怒、暴力与恐慌。
一个人真正的孤陋寡闻,未必是说他什么也不知道,而是说他已经被严重“物化”,再也体会不到生命内在的高贵尺度与千秋气象。
生命并不局限于“人间有味是清欢”,生命也包括吸风饮露,采光织锦,乐山乐水,以及更高追求……
什么样的人活得最幸福?爱自己,不攀比。
就像莱蒙托夫说的,一叶孤舟寂寞行在海上,既不寻求幸福,也不逃避幸福,它就只是向前航行,头顶是浩瀚的苍穹,而脚下是深邃的海洋。
王尔德也说,“爱自己是终身浪漫的开始”。问题是:人得会爱哦!爱可不是什么体力活。
比如“别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就这么一句“斗牛风”的尖叫,一辈子都在跟别人做比较,恰是人生悲剧的开始。
只有当“集体意识”能量相对比较匹配,更高级的觉醒风光才会相应出现——面对一群不懂好赖的物种,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要先爱好自己——不是孤芳自赏,只是保护自己。
谁会跟豺狼同一赛道狂奔,穷一生之功只为逮到一只小仓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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