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引 | 给儿子的一封信

还有十天就高考了。学校要求家长给面临高考的孩子写一封信，并且准备在高考前，举办一个成人礼，把信交付给他们。

我小时候没有收到过这样的信。想了想，还是给儿子写了封信，龙应台说：“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必追”。那就不追了，追也追不上。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际遇，这是天理。祝福所有的孩子们，快乐幸福。也祝天下的父母们，得偿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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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儿子的一封信

亲爱的子言：

昨天晚上，你妈妈跟我说，子言马上十八岁了，学校要举行成人礼，需要家长给孩子写封信，我欣然应允了。但打开电脑写下你的名字时，却忽然觉得下笔很难，不知道从何说起。十八岁是多么美妙的年龄，学习、生活、玩耍，充满了活力和弹性。想起我十八岁时，大约也是这样，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八十年代的中国，正值改革开放，整个国家，社会，校园中，年轻人大都怀抱雄心，试图更上层楼。如果往爷爷奶奶那一辈说，更多有意思的话题，你知道爷爷当年挑着扁担孤身去淮河水校读书的事情吧？那是1951年，安徽刚刚解放，整个国家百废待兴，爷爷和你差不多大的年纪就加入中国共产党，积极投身到了建设新中国的火热洪流中。

前两天，你妈妈转来你写的一篇作文，你在文章中说到自己的兴趣爱好，学习目标等等，我颇为感动。中间有句话记忆犹新——生活，是追逐爱好之处。学习，是践行爱好之所。读完我才恍然觉得，你真的是长大了，已经从孩提时胖乎乎的可爱小子，成了一个可以在风雨中前行的大小伙子。时间过得真快，一天一天不觉得，但忽然凝神一想，你看，当年你出生后，我们家门前种了一棵桃花树，如今也长得枝繁叶茂，两人多高了。一到春天，桃花满树，真是灿烂，和你现在一样。

这些年，每到寒暑假，我和妈妈总要想办法带着你去旅行，你知道为什么吗？我们总在想，每一个人都要经历少年，青年，而在这个时间段中，最要紧的一方面是学习书本上的知识，另一方面，也需开阔眼界，到外面的世界看看，读万卷书，当然也要行万里路。你从小聪慧，善于融会贯通，也具备交流沟通的能力，而把课堂中学到的知识，变成身上的血肉，尚需一个沉淀的过程。必要的社会实践与阅历，是你学习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环节。比如，去俄罗斯，感受到了俄罗斯文化的粗粝，贝加尔湖的辽阔，你是否想起了契科夫或者普希金，是否想起了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七交响曲》；又如去日本，在东京和奈良，你看那些建筑，是否和唐朝相仿？西藏、内蒙、新疆、甘肃、云南……天大地大，辽阔无边，珠峰大本营的星光何其璀璨，祁连山下的草原何其雄浑。这都是我们希望你能感受到，并深深印刻在你心灵中的东西。在大自然面前，人须有敬畏之心，这是人之为人的根本所在，知道人的渺小，才是我们不断去学习，去追求更高更深领域的动力源泉。有几次晚自习放学，我们两人从黑魆魆的昙华林老街穿过，我和你交流过，我们学的知识越多，就会发现，我们未知的东西更多。但正是因为知识，让我们并不恐惧未知——因为每一次的学习，其实是提升了我们的知识结构和维度。就像登山，当我们攀登到更高的地方，回望来时路，立刻会发觉自己当时的局限和不足，所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你从小心性善良，讲礼貌，识大体，这都是非常好的秉性，相信在未来更深入，更广泛的学习中，一定会起到更重要的作用。我一直觉得，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一定会遇见这样或者那样的困境和难题，如何勇敢地面对它，并善于恰如其分的解决问题，不光要有良好的根基，还需要有善于思考的逻辑和解决问题的方法。你现在十八岁了，俨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独立且自由深入的思考人生了，我也渐渐把你从小孩子，当成了自己的朋友。所以对你的期待，叮嘱，也慢慢转换成了我们一起共同思考的问题。三国中诸葛亮在给他儿子的信中说：“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我想你应该一定能够体会到其中的深意。宁静、节俭、学习，淡薄名利，志在千里。孔明先生的这几句话，道尽千百年来中国传统文化中知识，知识分子，人与社会之间暧昧复杂的关系。而且在我看来，他为善于思考的人提供了某种健康向上的方向——思想影响行为，行为影响习惯，习惯影响性格，性格影响命运。时间不知不觉，不停在流逝，该如何准确把握此刻的自我，看清前进的方向，何其重要。

当然，还有另一番话也不得不在这封信中提及。你在文章中提到过一句诗：“世界以痛吻我，可我报之以歌。”这是我非常喜欢的印度诗人泰戈尔的诗句：“The world has kissed my soul with its pain，asking for its return in songs。”我小时候读《吉檀迦利》和《飞鸟集》，其实并没有深刻意识到这句诗背后隐藏的深意。或许在泰戈尔看来，这个世界并不完全是梦想中的鲜花遍地，岁月静好，其实也有丑陋贪婪，人心难测，也正如他在另一句诗中提到的：“好的东西不会单独来，它带着所有的东西一起来。”世界给我们带来幸福和欢乐的时候，也会同时带来痛楚和磨难，这是你必须警惕，也必须知道的。人生一世，极不容易，登天难，求人更难，春冰薄，人情更薄，你须知道，人的独立自由，需要强大的内心和健康的思想，需要朋友帮助，也需要做好艰苦奋斗的精神准备。老话说得好，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其实更多的意思是在提醒世人，知因果，明善恶，永远保持向上的心态，胸怀宽广，意志坚定，正面积极地对待痛楚和磨难，是每一个人成长过程中必不可少的经历。

零零碎碎说了这么许多，其实很多想法我们平常也交换过意见。但这次略微不同，是在你十八岁成人礼上，用书信的方式交付与你。我小时候，可没收到这样的信，那时候我们也写信，不过是写给远方并不认识的同年级孩子，当时叫“笔友”。一封信写好后，投入邮筒之中，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就像桃花树等着春天，忽然有一天班主任拿了回信来，才知道什么叫念念不忘，终有回响。

好了，信就写到这里。祝亲爱的子言，身体健康，心情愉快，高考顺利！

另，昨天是5月26日，爷爷离开我们一周年了。我去龙泉山扫墓，去的时候倾盆大雨，回的时候雨过天晴。

2021.5.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