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龙驹:厉慧良的那两下子

最近看了几出戏,总觉得有些演员身上缺少些什么,这时总会想到厉慧良。其实我和厉老并不熟,早期只是闻名而已。六十年代在北京看京剧现代戏《六号门》,他演一个配角,穿着对襟的工人服,一上场,把手中的白毛巾一抖,再往颈脖上一绕,一个亮相,赢来一个满堂彩。我只是认为对名角的尊敬而已,没有过多注意。八十年代中期他来合肥探亲访友,住在省艺校,许多老友希望他在合肥演一场,他答应后来省文联咨询,我当时分管剧协工作,洽谈之后很快达成了共识,剧场定在长江剧院,剧目定为《长坂坡·汉津口》,他演前赵云后关羽,班底请省京剧团协助,只从天津请一位演马童的演员来。他和剧团很熟,具体事项如演员搭配、文武场配合、说戏走台等等,均由他们自己协商。很快戏就上演了,“厉慧良就是票房”,座无虚席,济济一堂。厉老相当投入,省团配合默契,真是艺术享受。前赵云戏重很累,厉老宝刀不老,掌声不断,这在意料之中。后关 羽在“急急风”中一出场,一睁眼,一髯须,一舞刀,三点头,一亮相,一股浩然之气既威严又英武扑面而来,全场沸腾,叫“好”声四起。这两下子看似简单,引起如此效果也出乎我的意料,身边的京剧团朋友对我说:“他这两下子我们也都会,演出来就是没有他那个份。”第二天,厉老托人送来三盒录像带给我看,我邀了苏中等老友一同观看,有一出《八蜡庙》原是开锣戏,硬是被他演成了压轴戏,特别是那三次不同的上马架式,实在令人钦佩不已。

第三天,在省文联召开座谈会,名为座谈,实为请厉老授课,他在讲话中也提到“那两下子”,他说:“那两下子在座的朋友都会,看起来平淡无奇,实际上它凝聚了先辈们的心血,凝聚了我几十年的功底,凝聚了几十年演出的经验,也凝聚了几十年的心得,戏是演员演出来的,要学习传 统,要勤于练功,要经常演出,要总结心得,尤其要注意观众的反映,这才有'那两下子’。”说到这里,又说“我那两下子没什么,我倒是钦佩你们省的严凤英,我看过她的戏,听说她不是科班出身,功底不厚,但一上台,全身都是戏,满台都是戏,她那两下子可不得了。可惜被迫害致死了。”

当晚,我把厉老讲的要点记在小本上,特别是对严凤英的评价,尤其引起我的注意。严凤英演的《天仙配》和《女驸马》已成经典不用说了,就说她演的小戏《游春》,既无刀枪,又无翻滚,不过是一个小村姑怀春,得了相思病,唱着“菩萨调”向王干妈倾诉,头重脚轻,一步一晃,一摆一摇,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又羞涩,又娇媚,观众无不为“那两下子”倾倒叫绝。……我想了又想,“这两下子”得之不易,用之不尽,每个成名演员的“那两下子”的背后又包含着多少感人的故事,“技术”只有升到“艺术”才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现在有些青年演员缺少的不正是“那两下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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