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素描
女儿5年级，最近迷上了漫画。然后照着漫画教材自学，也受同学影响想要个报素描班。但我一直拖着，总觉得这么大的孩子无论是临摹漫画，还是去素描班都有些不对劲，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她。
——艺术日课一位妈妈的提问
看到这位妈妈的提问，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小学六年级，临摹圣斗士星矢和变形金刚的痴迷了。更小年纪还喜欢临摹水浒传和杨家将的小人书。
念高中时，有一套香港漫画家黄玉郎的《天子传奇》，真的是大开眼界。再后来灌篮高手、七龙珠很多都让我欲罢不能。大学看宫崎骏，太喜欢了！
直到前几年，齐木楠雄还看的废寝忘食。
我这么大的人还如此喜欢，更别提现在丰富的漫画和动画诱惑力该有多大。喜欢画漫画，再看着一个个书本上的人物在自己笔尖浮现，当然是很有满足感的一件事。
喜欢画漫画，是否必须学素描呢？
按我的理解，“素描”的确是入门漫画不可替代的一种途径，因为它能解决最根本的几个问题，进而让自己手上功夫的进步更稳定和持久。
不过，我所说的素描，可能并非现在培训机构中教的素描。咱们就先从素描能解决的6个根本问题说起。
01 黑白灰关系
从独眼龙到望远镜再到浴霸，现在手机摄像头是越来越多，完全就是一台带通话功能的数码相机。摄影也就成了零门槛，但你拍的照片就好看动人，我拍的就很平淡，这是为什么？
检验一张照片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色彩去掉。
除特殊题材，一张好照片必定黑白灰分明。也就是画面由最暗，最亮和灰色三部分组成，因为打动人的决定因素是黑白灰形成的节奏感。
白色背景下的深色人物，黑色背景中的高亮物体，浅色脸庞中的黑眼睛，都是节奏的具体表现。特别当多个物体集中在一个画面，尤其需要黑白灰来区分主次。
最常见的黑白漫画，正是运用这种“黑白灰关系”来突出主体，让画面充满张力，并通过黑白灰比例形成节奏，引导视线。
同样道理，优秀的绘画作品表面看是丰富的色彩，但把色彩去掉，黑白灰依然分明。
我们身处的世界缤纷多彩，颜色不仅有红黄蓝绿的色相属性，还有饱和度、明暗度等多个维度，所以稍微不注意画面就乱了。那最初的黑白灰训练就尤为重要。只要有了黑白灰的底子，色彩再怎么画都不会乱，画面也就有了打动人的节奏感。
所谓节奏，就好比很多个人，有吹笛子，有拉小提琴，有小号有唱歌。胡乱来就没节奏，唱和有序成一个整体就是节奏。
素描的素，其中就有单色、整体之意。
只用一支笔一张纸去描画物体，会不自觉忽略掉颜色而更关注画面本身的黑白灰变化，自然也是训练如何处理黑白灰节奏的最好方式。
02 质感的表达
一幅好画除了黑白灰，还有线条，组成黑白灰的“线条”。
线条的疏密、深浅排列，可以形成物体的不同质感。质感在绘画中是由肌理所决定。肌肤的肌，纹理的理。
金属冰冷，是因为肌理光滑。毛发蓬松，是因为肌理松散。丝绸顺滑，是因为表面细密。皮革温润，是因为表面有细小凹凸所形成的光线漫反射，再加上油脂的反光。
素描中的线条训练，就是帮我们熟悉线的特性，用不同的排列组合来表达物体表面的丰富肌理，形成它特有的质感。
03 形体准确性
很多年前，我曾设计过一个阿拉伯风格的餐厅，墙面上镶嵌了很多彩色马赛克。这些马赛克组成的图案轮廓是一条贯穿始终的曲线。为了施工方便，我就把这条长长的曲线起伏画到了墙上。
第二天老师看到后跟我说：你画的线没弹性，太单薄。
当时我不大理解，直到他动手修改后我才发现，简单一条线真的是大有文章。我画的线有点软绵绵，老师画出来的起伏就很有力量感。
老师是位油画家，几十年的绘画生涯让他对线条的控制力非常强。
除了曲线，直线也一样，粗细、长短、转折、交叉、连接、断开都会塑造出截然不同的形状与效果。一幅好画哪怕再简单，简单到只有轮廓，也可以通过线的变化表现出准确形体，甚至表现出厚度和立体。
我们需要通过素描训练来掌握线条的性格，并学会控制线条。因为线条是绘画的最基本语言，我们必须依靠它来实现形体的准确性。
这一点对漫画尤为重要，漫画中看似简单的大量固定画法，还有简练的人物轮廓不过是这种线条训练的简化版。
知其所以然，自然会发展出自己的漫画风格和手段。
04 塑造立体
西方绘画用了2000多年。试尽各式办法在二维的纸上，创造出真实世界中的三维立体感。其中最常用的就是“明暗法”。
假设有一束光照射到物体上，就会出现受光面和背光面。我们只要准确刻画出如何从受光面转折或过渡到背光面，无论人或物自然会立体，这就是明暗法。
明暗法中用线的疏密画出深浅，来表达光在物体表面的强弱变化，被称作排线，也叫做“上调子”，读diào四声。
很多人对素描最大误解就在于此，认为素描就是画明暗，画调子。
因为明暗调子是素描中最耗时间的部分，也是最容易出训练效果，所以几十年高考培训里慢慢演化出了几种固定的排线方式，来适应南北几所高等美术学院的录取偏好。
还出现了很多顺口溜，比如“三大面五大调子”，三大面是指亮面、灰面、暗面，五大调是高光、灰面、明暗交界线、反光和投影。
这些总结对不对呢？
对，但也真是教条！
要知道绘画中塑造立体，不仅仅只有上调子一种办法。而调子如何排线、什么风格也真的没那么重要，甚至是最次要的东西。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给人化妆其实就是在人脸上用深浅不一的粉底来画出所需要的明暗调子，达到重塑脸型目的。
人脸的决定性因素由内至外依次是骨骼、肌肉、脂肪层、皮肤，最后才是化妆。把教素描曲解为教怎么上调子，相当于把骨骼和化妆本末倒置，粉底倒成了决定人美不美的条件，很可笑的。
其实运用明暗法在生活中很常见。杂志上棱角分明的男明星，就是用一定角度的光源，强化出脸部的明暗对比，进而形成更强烈的立体感。电影和戏剧布光同样如此，看一下伦勃朗和卡拉瓦乔的画，你一下子就会明白明暗立体的原理。
对立体感的塑造，是通过学习光源下的物体明暗规律，搞懂它到底是怎么立体起来的。虽然重要，但只是素描功能之一。
05 正确的动作
动作就是坐卧跑跳，弯腰抬手这些人体变化。
俗话说画人画虎难画骨，一切动作的根基是骨骼和肌肉，所以绘画领域专门有“艺用解剖学”来帮助解决动作问题。
咱也不能因为学个画画，就拿把刀去解剖尸体，虽然这种事儿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都干了不少。
这就是为啥美术学院里都会有几个骷髅头，几幅骨头架子，教科书中还有详细的骨骼与肌肉分解图。艺用解剖学就是通过观察和临摹人体骨骼结构与肌肉运动规律，来掌握一切动作的画法。
掌握他们的办法，就是素描，没有捷径可走。
换句话说，优秀的画家大多精通人体结构。只要对着教科书把影响动作的骨骼肌肉都画到，背下来，烂到脑子里，那人物动作就迎刃而解。想画跑就跑，想画飞就飞。
你看就几根线画出来的蜡笔小新，人物动作却非常合理，因为他是根据运动规律所画。包括小猪佩奇，细看其中的动作连贯、节奏紧凑，画的非常好。相反，我们很多儿童绘本和动画片人物都很别扭，就是人体结构与动作这条不过关。
简化，不等于违背合理性。
06 积累素材
这一点非常重要，无论是绘画雕塑还是细分的动画漫画。我们最开始因为兴趣去临摹，最终目的是能随心所欲画出自己心中的形象。
心中的形象从哪里来？
从平时积累的素材来。
搜集素材最简单直接也最省钱的方式，就是素描。
书包里有个本子，一根铅笔，走到哪儿都能画。练的不仅是手头功夫，还有对观察的丰富度，对细节的敏感性，对主次的取舍。
每画一张，都是一次对现实所见的再创造，也让自己的资料库变得更丰富。这些积累的素材，就像脑子里的乐高积木零件，零件越多，能组合出来的东西就越丰富。
古往今来艺术家的创作灵感总来源于自己的生活见闻，再用自己的创造力把脑子里的想象具体化，形象化。
很多人对创造力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误解，认为想象与创造必定是无中生有。事实上创造从来不是无中生有，而是对现实世界的再加工。
电影中的外星人看似怪异离奇，但总归有据可循。绿色的皮肤来自蜥蜴，凸起的眼球来自深海鱼类，恶心的粘液来自鲶鱼之类。将看似无关的事物，以自己的逻辑重新融合加工出新的形象，才是创造力的根本。
而一切创造力的来源，必定是随手积累的素材。
一是黑白灰关系，
二是质感的表达，
三是形体准确性，
四是塑造立体感，
五是准确的动作，
六是积累素材。
如果有艺术或设计出身的小伙伴，一眼就看出来了这6个问题不仅是画漫画，还是所有绘画门类所涉及的根本问题。
说完这6个通过素描解决的问题，我们再聊一聊“素描”这件事。
07 我所理解的素描
我的看法，徒手用最简单易得的一支笔，一张纸来训练自己观察力和表现力的方法，都是素描。
美术学院为了教学方便会把素描细分成：全因素素描，结构素描，想象素描，设计素描，速写，还有研究素描等很多种类。
但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是为创作所准备的草图和基本功训练，都算素描。所以素描中的“素”字，还有单色，简单，单纯和目的纯粹性之意。
这么一看，高考培训和大部分画班中所教授的不是素描，而是应试工具。
如果你希望通过国内高考进入美术学院，那没的说，该花钱花钱该学就学，该集训就集训，这跟数理化刷题没区别，别硬抗。
但如果本身小孩子画画就是个乐趣，还偏要去学抹煞创造力的高考素描，的确是想不开。等于你想要开飞机，非要学个拖拉机驾照，有点多此一举了。
我再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学车。
在现有模式下，驾校里有水平的教练不会超过2成，其他都是既开不好车又不懂教育的货。学车这东西，一个好师傅一天就给你整明白了，剩下的就是不停的实践。
连一个驾校教练的教学水平都如此不堪，也就别奢望美术培训班的好老师能突破二八定律。
咱们不能把培训班一棒子打死，每个城市里都有优秀的、懂得素描不仅仅是上调子的好美术老师；懂得如何在高考艺术培训的夹缝中，通过真正的素描给孩子受益良多的观察力和创造力，也知晓艺术丰富与博大的好老师；愿意用耐心和陪伴，给孩子最大的艺术成长的好老师。
找到这样的老师或机构跟着学素描当然没问题。
我们只要把握一条，不能要求孩子每次都拿一幅完成好看的素描作品回家，因为素描是一种基本训练，是一种过程，而非结果。
但不论怎么说，怎么学，素描都是一种亲自动手，并必然耗费大量时间与精力的基本训练。既然是基本训练，肯定枯燥乏味。
怎么办？
08 克服枯燥感
一个长跑运动员每天必做的训练就是跑，跑，继续跑，因为是基础训练。一直跑不枯燥么？
枯燥，但他有提高成绩和突破自己的动力推着向前跑。
一个拳击手每天需要挥拳千万次，来维持对自己拳头的控制力和爆发力。同样是基础训练，也枯燥。
但他有击倒对手一刹那的快感所诱惑，那就继续挥拳。
如果素描不枯燥，不难熬，人人都成画家了。但我们知道只有极少数人成为了画家，说明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依靠对绘画的热爱，熬过了基础训练的枯燥。
其实说熬不准确，因为真正热爱绘画的人，会在素描中寻找到别人无法体味的快乐和极度的满足。
还有，画画这东西非常特别。
不论是素描，还是油画，水彩 ，中国画，有一天你觉得自己终于掌握了它的全部秘密。然后转头它就会告诉你，其实你一无所知。
可以说，对艺术的追求与突破没有尽头，永无止境。
它就像一种宗教，吸引着真正喜欢它的人沉沦进去。真正的素描同样如此 ，它不仅是一种技法，而是伴你一生的习惯。
最后，对于画漫画是否需要学素描的问题，我很赞同艺术日课囡囡同学的建议，她说：
“低年级孩子喜欢漫画是很正常的，因为漫画符合小孩的喜好。如果她喜欢，临摹也是不错的。我个人觉得不必担心会走歪，特别是当孩子只是喜欢日漫家长就马上考虑学素描，没必要。”
“兴趣是最重要的，当她临摹到一定的量，在线条和形体上领悟会慢慢增加。如果还有兴趣，会找更多的画风来临摹，手感会更加的好。很多大师，包括现在很多画家，最开始也都不是专业绘画出身的。”
预告：下一期，我会在艺术书单中推送几本素描的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