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的景||墨香染笺,你经历过明信片的“慢”时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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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儿呢?

这些年,大家都说年味淡了,过年越来越没劲了。

大家说的“年味”到底是什么?

我认真想了想:儿时一交腊月,大人小孩都挂在嘴边的一首《腊八谣》,兴许就是“年味”。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

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冻豆腐;

二十六,去买肉;

二十七,宰公鸡;

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

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

除此之外,自有了春节就开始延续下的习俗:腊月二十三,祭灶,二十四,扫尘,二十五,接玉皇,二十七、二十八,洗浴,三十除夕,贴门神、贴春联、守岁、爆竹、吃年夜饭、给压岁钱、祭祖,正月初一后的大拜年、逛庙会、观社火、舞龙舞狮、灯会等等,都可谓之“年味”。

其实,在我看来,“年味”浓和淡,不可一概而论,而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世事的更替而变化的。比如,有些地方从环保、安全方面考虑,做出禁放烟花爆竹、不烧纸钱的规定;再如,如今生活富裕了,几乎天天都能吃到过去过年才有的好东西,感觉“天天在过年”,如果再以贫穷时候的眼光看过年,是觉得“年味”淡了。

可如今也有“年味”浓时所没有的“项目”,比方说,前些年风靡的寄贺年卡,发明信片,短信拜年;这两年兴起的微信拜年,视频拜年。对如今这一代人来说,多年后,兴许就是他们向后人津津乐道的“年味”。

在我的旧书柜里,有一个格里专门摆放着六、七个鼓鼓囊囊的大档案袋,里面装的全是贺年卡、明信片。这些明信片多是2000年前后战友、同学、家人、部队通讯员寄来的。

春节临近时,打开书柜,取出明信片,心中不由得翻腾起沉淀的记忆。

小小明信片,五颜六色的喜庆图案,让我一下子回到了那些年的春节;赠言栏下那些用不同字体写下的祝福、祝愿语,让我追忆起那个时代,和这些寄信、寄卡人的亲情、真情、友情。

今天是腊月廿六,离春节还有4天。我又一次翻出了这些尘封的明信片。

最上面袋里装的,是妻子和女儿寄给我的。

1998年底,我时任驻守在莱阳的26集团军政治部宣传处新闻干事,时值部队调整改革,撤、退、并、改的任务十分繁重。转眼到了春节,集团军党委要求严格控制干部休假比例,节日期间机关干部都要下到合并、分流的团队,与基层官兵过年。我被派到了驻守在昆嵛山腹地的某师炮兵团二连。从腊月廿五下部队,一直到年后正月初十才返回机关。

妻子和女儿的名信片都是我下部队前收到的。

妻子在寄我的名信片留言栏中,只写了平平常常8个字:“身心健康,万事如意”。我明白,那几年,我担负集团军部队新闻宣传工作,军区规定每年要在军报上十几个头条,五、六个军级单位竟争激烈,艰巨的工作任务让我常年奔波在下部队采访的路上。加班、熬夜写稿成了家常便饭,加上登稿的压力,使我患上了严重的胃病和神经衰弱,体重一度减轻了8斤多,人变得十分消沉。妻子让我身心健康,不就是希望我赶快调整好自己,在新的一年,精神、身体快快好起来吗!

女儿时年9岁。她在明信片上写下的,是四句话20个字:“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心想事成,万事如意,新春快乐”,圆珠笔写出的字,虽显稚嫩,却看得出是一笔一划、用心认真写出的。娘俩的贺言中,都写到了工作、健康,除外,天真无邪的女儿似乎想得更全,希望人在军旅,远离家乡的爸爸心想事成,新春快乐。

我是带着这两张明信片下部队的。除夕之夜,我捧读明信片上妻女的贺言,听着远处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透过窗外遥望夜幕中的昆嵛山,想象着远在沂蒙山的妻女,不知是如何度过这个因我不在而“圆缺”的春节,眼晴湿润了。

2000年春节是新世纪的第一个春节,集团军军部已换防到了潍坊市。这年的春节,我原计划是回家过的。可就在离春节还有三天排节日战备值班表时,处里有一位干事家中突发变故。看着处长为安排让谁值班为难的表情,我主动放弃休假留下值班。

妻子和女儿的明信片都是节后收到的。妻子的贺言是:“祝新世纪有一个好心情”;女儿写的是:“愿新世纪的第一缕阳光给你带来祝福”。娘俩对我的希望、寄托和爱,都融汇到了这短短的一句话中。

31年军旅生涯,与家人团聚的春节屈指可数。细细算来,结婚后一直到退休前,三口之家只在一起过了四个春节。

就这样,在我们天各一方,“一家不圆万家圆”的时候,妻女豪饮孤独当美酒,笑对艰难不言愁,一大一小两个女孩,用柔弱的双肩承担着家庭生活的重担,为我营造了一个安心服役的“大后方”,她们从来没向我叫过苦,从未有过怨言。明信片,成了我们春节团圆的“红线”。

2005年2月,组织为解决我与妻女分居两地问题,调任我回到沂水县人武部工作。可命运好像故意捉弄我,在军区工作时,打了报告三年没有解决的家属随调之事,竟在我刚到沂水工作两个多月后,意外地收到了调令。刚刚团聚的一家人又过起了“劳燕分飞”的生活。

2009年下半年,在我任正团职八年,任人武部政委四年后,军分区党委将我作为预提师级后备干部上报省军区。可彼时正是郭、徐当权时,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只靠干、不会送的我,尽管政绩显赫,却还是被与上级领导关系密切,“会跑、送”的人取而代之。这件事给了我沉重的打击,曾经一蹶不振。

转眼2010年春节到了。已在上大学的女儿给我寄来了明信片。她在明信片上是这么写的:“看星辰日月的流转,树木花草的盛衰,听春水化冻时潺潺低语,飞禽走善在季节时的生命跃动;感受生命之旅中,那些沉重的雨点打击大地时所带来的震撼与激情,春天落下了还有金秋;果实落下了还有种子;昨天落下了还有明天;仕途落下了还有征途。只要你能驾驭,帆落下了还有浆,只要心中充满希望,月亮落下了,还会升起太阳……”

捧读着女儿一句句对我抚慰、激励、打气的话语,我眼前豁然开朗,似乎忘记了所有的不快,一下子走出了总也跳不出的烦恼、失望。

看完妻子、女儿的明信片,我又翻出了另一个大信封里的名信片。面对那一张张式样各异、大小不一的、用各式字迹写有赠言的名信片,一些昔日熟悉但已多年不联系的人,他们的面孔重新在眼前鲜活起来。

一些名字已变得陌生,可有这么几张明信片,我却拿在手里长时间没有放下,陷入沉思,这几张明信片,勾起了我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当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我在雁山下的军营收到了您的信和明信片,读罢您的赠言、教诲,我即刻决定,不跑了,要当个好兵……”

2009年春节前,我收到一位寄自驻守在华北某部新兵来信。写信人小张,是不久刚入伍的一名大学生新兵。

一个月前的一天上午,我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进来一个气喘吁吁、冒冒失失的小伙子,慌忙中他把地上的一把暖壶绊倒打碎了,盛满开水的暖壶倒地时“砰”地一声巨响把我吓了一跳,满地都是流出的开水和瓶胆碎片,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可小伙子却对此熟视无睹,似乎这些与他无关,快步走到我跟前拉着我的袖子,反复地说着求求我,开开恩让他去当兵。

我让他慢慢说,才知道,他是临沂大学的大三学生,自小就想参军,得知部队招收大学生新兵,就报了名。可刚刚进站体检时,到了第二关就因身高被涮了下来。

与小张交谈中得知,他出生在泉庄乡一个穷山村,从小能吃苦、品学兼优,在大学就入了党、当了学生干部。

听完小张的叙说,我带着他来到体检站,让体检医生重新为他量身高。也许是医生不愿否定自已作出的“不合格”结论,也许是严格按标准卡,重量身高后还是说不行。情急之下,我从医生手里拿过尺子,让小张站好,亲自动手为他量身高,量的过程中,发现了蹊跷:如果让尺子刚刚接触到头发,平放在头顶,正好附合标准,如果把尺子压到头发上狠往下按,则低零点几公分。

对小张的身高我心里有了底,当即对在场的体检医生说:“军队和国防建设需要小张这样的高学历人才,小张这个兵,如果没有其它问题,走定了。如果你们担心退兵,我来签字。”为了给医生个台阶下,大家面子上都能过去,我以人武部政委的名义签了字。

我带着小张离开体检站后,听军事科一个参谋后来告诉我,那几个医生都议论猜测,小张肯定是我的关系兵,否则我不会这么干。

这件事过去之后我很快就忘记了。全县每年走四、五百个兵,能记住的没几个。

小张的信字迹了草,有几处被泪水冲淡的字都看不清了。信中全是向我诉苦:部队在华北某地的一处山沟,风沙大,很荒凉,天天在工地拆迁旧营房、搞施工,因自己“不会来事”,说话直,新兵班长对他有打骂行为。小张失望地告诉我,现实中的军营与他想象中的军营反差太大,令他失望。为此,他准备春节前跑回家。

事不疑迟。我立即给他写了一封长信,推心置腹地和他谈我的“兵之初”,一点一滴地向他传授“当兵之道”,指导他如何度过军营“适应期”。信写好后,连同一张精美的贺年卡,当天寄走。写给小张贺年卡上的赠言挺长,具体内容已忘了。

此后,我又收到过小张几封来信,最后一封是我退休前几个月,小张写的报喜信:他被作为优秀大学生士兵,保送到了合肥一所军校,学制四年。

我退休回济南后,和小张的联系中断。想必他早已从军校毕业,成为一名年轻的军官了。

又到春节了,小张,再送你几句话:记住,在人生的征途上,没有一帆风顺,不吃苦,哪有甜?惟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方能担当大任。阳光总在风雨后,风雨过后见彩虹。

我拿出一张1999年春节寄自安徽的明信片。偌大的留言栏中,没有祝福的话。只画了两个标点符号:一个“”,一个“

这是我曾经的一个部下寄来的。小伙子素质能力强,工作成绩突出。可就在一次出差时,酒后违纪。几天后,他受到组织处理,调离机关,到基层部队任职。送别他那天,小伙子捶胸顿足,紧紧抓着我的手,反复大喊:“为什么呀?”“为什么事情会搞成这个样子!”

此刻,看着这两个大大的符号,我似乎又看到了小伙子那张被痛苦扭曲的脸,我分明觉得,小伙子也许是在恨自己为什么会违纪?也许是在悔恨中叹息;也许是在问我:为什么让他下去?难道就不能网开一面?

可是,小伙子,让你下部队是组织的决定啊!即使我说了算,也不能对你所犯错误熟视无睹啊,如果那样,可能就纵容了你,就害了你。人跌倒了不要紧,关健是要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听说你后来发展的不错。如果再给我寄张贺年卡,不知你会写什么!

“直率、耿直,做事公道,铁面无私是你的秉性,固然值得发扬,可方中有圆,圆中有方,有方有圆,又何尝不是一种艺术。”

这是我的一位老领导寄我贺年卡上的赠言。我知道,这是因为那次我没有为他办那件卡在政策红线边缘、“可办可不办”的事,他心里有气。不过,老领导半是怨言半是嘱咐的语气中,还是能透出对我的那份理解。

读着这些至今脸红心跳的诤言,我心潮翻滚,豁然开朗。 是的,是的。寄明信片不是送锦旗、发奖状,怎能都说过年话?做了几十年新闻工作,写新闻不就是要讲真话、写真事吗?赠言,应当是诤言。祝愿、颂安、恭维、吹捧,都会在岁月的冲刷下消失,唯有诤言,才能让人有“红红脸、出出汗,洗洗澡”的感觉,触其灵魂,波及思想,才能留下记忆。

“小田,你年轻,有文字天赋,只要再刻苦一些,定能有大作为。”

“兆广,人生来都会与挫折、坎坷相伴,愿你自信、自强,拜自己为上帝,勇敢地面对眼前的一切。”

……

这些别有所指的赠言所蕴含的寓意,只有我心里明白,当年在自己的工作、生活中发生了什么、军旅之路上,曾遇到过什么。而在那些个特殊时期,是领导和战友们,伸出了热情的双手,捧出了真诚炽热的心,让我走出了一个个人生低谷。

夜幕悄悄降临了,在明晃晃的台灯下,翻着、看着、想着这一张张明信片,心也随着明信片上的一段段赠言而急剧变化:感动、怀念、思恋、悔恨、婉惜、失落、惆怅,都有。

作者简介:

田兆广,男,60后,沂蒙山人,南京政治学院军事新闻系毕业。自幼爱文字,从军三十载,爬格子写新闻二十年。做过军事记者,发表新闻、通讯、报告文学、言论千余篇,作品曾在全军、全国获奖,五次蝉联原济南军区"优秀新闻工作者"称号,学术论文被收入大学军事新闻写作范本。解甲退休后回归写作,闲时纵笔放歌,多篇文章时常见诸报端。笃信本色本真,推崇返朴归真。且吟,且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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