缑氏往事(四十二)
缑氏往事之四十二:头发
小时候的发型 (我和哥)
我头发很多,发质偏硬,略略留长些,就必须捆扎起来,不然,会蓬松得不像样子。天生如此,徒添了不少烦恼,到底也无法改变,只是常常让母亲担心,因为她听人说,头发硬的人,长大了脾气犟,我这头发,又多又硬,不知道将来,脾气会犟成啥样呢。
母亲一直担心,会养个坏脾气的孩子,因为早早就有了一些迹象。据说,我几个月大的时候,一哭就哄不住,常常越哭越凶,以致肚脐高高鼓起,甚是吓人。许是婴期脐疝,医生讲,为了健康,必须尽量少让孩子哭闹。正值大集体年代,炎热的夏季中午,别人都在家里休息,我的父母,在辛苦的劳作之余,需轮流抱着我,在村子里走走转转,只为哄我睡觉,只为少让我哭。母亲说我,哭起来太吓人,隔条街的人都能听到。
直到我懂事之后,母亲的担心,才渐渐成为多余,那个关于头发的结论,原来是错的。用母亲的话讲,这孩子一点儿不费气,自小听话,从不用大声吼她,无论在哪里,老师家长都极省心。
她说的没错,在我的记忆里,从没挨过父母任何打骂,甚至,连一句责怨都没有过。当然,这主要缘自父母过分的疼爱,也可能是因为,我确实比较听话。
母亲和我 :各自的十八岁
为了让头发更服贴,上育红班时,母亲给我扎的麻花小辫。我常常认为,那是极漂亮的,只是每天要花费很多时间,必须早早起床,坐在小木凳上,让母亲帮我梳头。她拿着木梳,坐我身后,先一下下梳通,再一分为二,仔细编成两个麻花。我总能忍住,头发秀在一起时,偶尔扯起的痛,因为漂亮最重要。据说,不扎辫子,我就不肯上学。
每一个女人,都曾经是花季少女。我的母亲,定是一样爱美,所以,她总是尽最大能力,打扮自己的女儿。不管生活多拮据,我辫梢的装饰物,从没少过。
洗头发,是颇隆重的事情。外婆家院子里,有棵古老的皂角树,生得极旺盛,这种树,属雌雄异株,我判断它是雌株,因为结荚能力超强。每年,母亲都从外婆家拿回来,好大一袋子皂角。
皂角是医药品、保健品、化妆品及洗涤用品的天然原料。小时候,我家里常年使用它,洗衣,洗被,洗头发。椭圆形的深红色皂米,花生仁大小,极坚硬,通常留起来,等过年蒸馒头时,放它在笼下底锅里。一笼接一笼的蒸,开水煮上一整天,它才能膨大变软,胀如枣子般大小,即算熟了。撒少许盐,又香又韧,很不错的口感,我们年年吃。
洗头时,需要先煮水。取皂角一个,用棒槌砸裂它,放锅里加水煮,待水成深茶色,稍凉便装盆使用。依然是,我坐在专属的小木凳上,母亲帮我反复试着水温,皂角天然的香味,母亲轻轻的揉搓,谁说不是一种享受呢,这是世上最高级的洗发液,也是世上最优质的贴己服务。
从小学二年级起,剪了小辫儿,一直到高三,十年寒窗,为方便作息,留了十年碎发。期间,看见别人留长发,心里总会痒痒。
大学毕业时,发尾刚刚过耳,流海恰恰齐眉,我们同宿舍的几个姐妹,都留着同一种发型,俗称的日式学生头。二十出头的姑娘,爱美之心疯涨,也就自此蓄起了长发。
1994年,本人左一 (舍友合影)
毕业后,工作在内陆乡下,环境相对封闭;教师的职业,不便过分花俏,经济上也不容许太奢侈,故几乎没去过美发店。但什么都阻止不了,年轻爱美的心。每逢周五上午,几个同事姐妹都没课,大家在自已房间里,洗净头发,之后,就聚在我的宿舍里,彼此用笨拙的手艺,模仿着理发师的样子,我们相互将头发吹干。
下午几节作文课后,学生离校过周末。难得的清静和惬意,我们相约一起,随便找个逛街的理由,穿上心仪的衣服,个个长发披肩,自感得意妖娆,说说笑笑,让青春去吸引无数目光。
后来流行一种直板烫,我帅先去尝试。记得是在火神凹,五高旁边的一个美发店,整整一下午,如同上刑。一条条花花绿绿的长胶板,夹在头发上,刷上去一团白乎乎的粘物,味道怪怪的;我头发又多又长,配戴一头模板,简直就是个怪物。然而,内心是欣然的,只因对美丽太渴望,只能勇敢向前冲。
那一头直直的长发,是我留给那个时代的标志性特征。经常,在我文章的评论区,看到有学生的留言,她们提起我,多半都会念起我的长头发。只可惜,那个时期的照片,竟一张也没有保留。
我们当年的校长,以严励著称,不苟言笑,平日里,我对他敬重里夹杂着惧怕。但他也曾很随和地,跟我开过玩笑,说我的头发,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了。
1999年初到东莞
等我来了广东,长发已过腰。同老公刚刚确定关系,如膝似胶之时, 初到广东的眼花缭乱,总是想方设法扮靓自己,那一头长发,或扎或盘,毫无疑问,增添了许多出门的信心,曾下定决心,一辈子留长发。
剪发及肩,是因为怀孕。如少时求学一样,美丽再次被放下。后来,妊娠反应严重,索性剪成了碎发。
其后几年,一半是做妈妈的充实,一半是真真正正体味了生活的艰辛,其间有开厂又倒闭的经历,头发自是上不了心。再回想起来,那两三年,自己竟然没拍过一张照片,徒剩一丝记忆,记忆里,是苦苦的酸楚,酸楚里,是一头碎发。
2004年(本人左一)
当心头的灰暗移去,又恢复到了差不多刚毕业时的样子,发尾已过耳,只是没有了流海,掐指算算,时光飞逝十年,心头有了更多故事,肩头有了更多责任。美丽时而被轻轻拾起,时而又被浅浅放下。
随着经济的一天天好转,开始不停的染发烫发盘发。渐渐地,头发又赶上了初到广东时的长度,只是相比而言,黑色变成了彩色,直发变成了卷发。
2014年,暑假回老家,村里来了个收长头发的小贩,我也凑热闹,让他报个价。小贩出380元,我随口说太低了,纵是他出价再高,我依然会说太低,卖头发,算咋回事儿嘛。
谁知隔了一天,他又找到我家,承诺可以加价。大概是因为我的头发很长,比较难遇,而且头发又多,经济价值较高吧。旁人知道底细,赶紧劝他快走,给他讲明白,不是钱的问题。
没想到,从老家回来之后,我竟忽然之间,改了念头,打算试一下短发。
我家楼下好几个美发店,开了卡收费也不贵,一次次染染烫烫,导致发质受损,产生了依赖症。自己洗的话,不会造型,蓬得不成体统。所以,几乎没在家里洗过头,买了发水发乳,就放在店里,每次过去,洗好吹好卷好,省事省心,习以为常。
那天,我对着镜子,比划短发的样子,心里开始痒痒。去同老公商量,比给他看,他没有任何兴趣,只说随便。趁着心血来潮,抓起包就下了楼,本以为剪发很快,竟前前后后用了三个钟,说什么店长亲自设计,沙宣广告作品,最新流行款式,超级护养料理,被家乡小贩出价380元的头发,最终,扔在了美发店的垃圾里。再花去几百块钱,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款式,发尾刚刚过耳,似乎又要迎来新一轮的开始了。
女人终究不会让头发消停,短发我依然烫。只是,不再染发,一直保持自然黑色;也不再去美发店洗头了。只因早几年,店里洗头时,总让他们帮着洗耳朵,次数多了,感染了中耳炎,一直不好治。
所以,这两年,回到另一个极端,从不在外面洗头。头发折腾的少了,反倒更舒适,在家里洗完,自然晾干,发质竟越来越好了。
2015年(我和老公)
如今,年近知命,头发长长短短,伴我将近五十年。它看尽我半生起伏,喜乐烦忧,可知我渐渐修成了不争之心?头发硬,脾气犟的说法,到我这里,完全成了无稽之谈。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你看,纵然我容颜已逝,但一根白头发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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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银霞 (网名:周清明,念北) 洛阳 偃师 缑氏 人,70后,现居广东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