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 · 四舅家的李子‖总第1048期
四舅家的李子
文/刘中华（吉林）
我家乡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山，记忆中有大波头山、车孤顶山、一座缨山、小王八炕山，连水库都用山命名——二龙山水库。有山没有林，更没有果树林。周围的山是光秃秃的，说寸草不生有些过了，还是长些蒿草，可以割来当柴烧。柴也不是好柴，不抗炼，冒黑烟。小时候谁家也没有水果吃。只有对面的山岗上四舅家有几棵李子树，树干很高大，树冠繁茂。每年都收获许多李子。四舅从不把李子分给外人吃，虽然我们是他的外甥也不例外。李子成熟时，在茂密的绿叶里悬挂好多沉甸甸亮黄亮黄的李子，耀眼诱人。别人家的孩子们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地溜进去摘几个李子，或者侥幸在树根底下捡到被风刮掉的李子，解解馋也是有的；可是，我四舅母可不是省油的灯，哪个倒霉蛋被她抓住，一定会杀一儆百、敲山震虎——先一顿暴打，然后拎着耳朵拖到家长面前给来个当面羞。不用说，我也是馋涎欲滴，但是，我妈不许我们从树下经过，免得瓜李之嫌。夜晚我做了梦，梦见四舅摘完李子，树梢上还有没摘净的，剩几个实在勾不到的，在绿叶里发出金黄色光芒。我踮起脚跟去勾，拽着一枝条，使出牛大劲勾也勾不到，差点踩空掉到悬崖下，吓醒了。对我妈说梦境中情景，妈心里比我还难过，但我妈是决不允许的。妈常摸着我的头说：“孩子，咱穷死不下道。将来学习好了，买什么没有？”我记住妈的教诲。妈说的道，是指道德，做人的道理，还是道路？妈是念过私塾的人，知书达理。妈的训诲可成为我贫穷家庭的祖训。妈人穷节气在，人品高尚，虽穷仍然高贵。
我好好学习，长大成材以后，人生发生了重大转变。不再穷困了，然而，在梦中我曾多次梦到去勾那茂密李子树叶中金黄色的李子。还梦到自己依稀变成一只美丽的花蝴蝶，在白花花的李子花树上舞蹈、吮吸馥郁芬芳花液。果子熟了，由绿变黄，与其它昆虫争相采摘，还贪婪地想兜回去给妈尝尝。妈病了，总说“嘴里挖苦挖苦的”。我想：妈妈准是野菜吃多了，一肚子苦水。那时我没见过更好吃的，幻化不出安徒生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里面的烤鹅。家乡没有大河，也就没有鱼，记忆中只在有钱人筵席上见过。因此，没在梦中吃过鱼。我不是怪四舅六亲不认，没分给我李子吃，四舅家也穷，得卖了李子换咸盐、买窗户纸什么的。再说，我父亲没牺牲时，家里开小医院，没帮四舅还过赌债，不如对待其他穷人好呢。二舅的大儿子我表哥就不同，听说有一次，周大裤裆（我也不知叫啥名）来偷包米，正巧被表哥看见，周下不来台，表哥和蔼地说：“大叔，孩子没吃的了吧？多掰点带回去”。那姓周的很感动，到处说表哥大度。后来表哥当了商业局局长仍然不小看穷苦人。家乡人无论谁来，表哥一家都很热情招待。他亲手帮客人脱鞋往炕上推。
前天，我去野外郊游，路旁就有一片野生的李子树，没人管理，大家都可随意采摘。我摘了一些；我是想补回童年的那个梦，享受那个过把瘾的过程。回去分给邻居们尝尝，连孕妇都嫌涩嫌酸。
前几天，我去长春参加校友会，会后住在弟弟家。弟弟、弟妹领我在小区散步，到处是四舅家那样李子，土名叫羊粑粑蛋，没人在意。都熟了，我不顾弟弟拦阻（他们怕有农药），摘了几个，我自己尝了两个，有些苦涩。我极力推荐，弟弟、弟妹一个也不尝。因为家里有更多、更好的水果都吃不过来。四舅家的李子，是普通的李子，不是《西游记》途中的人参果。但我与它有一种童年情结，耿耿于怀。
看着眼前的李子，不由得想起从前四舅家的李子，和孩童心中抹不去的淡淡的遗憾。但是，多亏妈的教诲，却没有留下抹不去的羞愧。哎，若是妈现在还活着，我一定买最好的李子最好水果给她吃。可惜，这成了永远的遗憾。
【作者简介】刘中华，笔名，甘泉。毕业于吉林大学中文系，高级讲师、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1992年在中国社会科学季刊第三期发表学术论文《论窦娥的悲剧性格和美学价值》；在省、市级党报副刊发表文章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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