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鹅记

食鹅记

作者 ▏平叔

这两日天空时不时会落几滴下来,天气就显得不是那么的闷热,胃口难免就起了层层波澜,洞开。于是心里就盘算着找个饭店做些开胃健脾的事情来,思维雷达尚未完全展开,手机却响了,原来是敏一嘴发来亲切呼唤。

“平叔,明天中午空不?红高粱吃狮头鹅。”

“空空空,不仅肚子和时间,整个人都完全空起在,要得!“应答速度之快,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好像生怕敏一嘴一时后悔要收回邀请似的。

我这个人颇有自知之明,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尤其是在美食和美人面前,经常会表现出意志软弱的一面。所以我时常庆幸自己生活在和平年代,不用时刻面对险恶的对敌斗争,也不会为了一口美食而背叛组织。

潮汕名吃狮头鹅我是早有耳闻的,并且好几次都差点吃到,每次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但最终还是从唇边滑过,至今未能吃到。至于没有吃到的具体原因我就不细说了,反正结果就是长期食鹅未遂。

我们成都人最喜欢讲一句话,这是很有禅意的一句话,叫做“久等必有一禅“,啥子意思喃。我理解的是凡事讲究缘分,只要耐心足够,“粮食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当然,狮头鹅也是会有的,这不,多少年以后,我居然身在成都就能吃到期待已久的潮汕狮头鹅。

冥冥之中,一切该来的缘分终究会来,我内心有些小激动,我几乎按捺不住就想立刻吟诗一首“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缘分归缘分,但眼下我最应该感谢的还是江湖敏姐敏一嘴,没有她的大鹅组局,我至今还在沉浸在对大鹅思念之中。正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啖食不忘组局者”,敏一嘴是千万不能忘的。

敏一嘴大号唐敏,是个很懂生活的女人,其爱好之广精之充沛让人瞠目,啥子弹吉它练腰功,啥子吃伙食饮大酒等等,几乎达到无所不能的地步!那天她问起半山音乐雅集来,还在手机里调出一段视频,说我也会轮指。我赶紧点头,你这个女人不寻常。敏一嘴的确不寻常,,她应该是成都用文字说吃说喝的先驱。

我为啥子要在吃鹅的文章里面码一段关于敏一嘴的文字,原因很简单,让她多干组饭局的事情,尤其是每次都不要忘记平叔我。就这么简单。

介绍完敏一嘴,接下来就该重点介绍狮头鹅了,而且用在狮头鹅的字数肯定要比敏一嘴多。因为大鹅的气质也相当特别。

那天,当我一进红高粱首膳店的大包间,我一眼就雀到了餐桌上那只硕大的卤狮头鹅,同时,内心也开始了难以抑制的小雀跃,我甚至都顾不上和在场的敏一嘴、迟阿娟、鲁晓东以及阿娟带来的亚美尼亚人阿萌等打招呼,眼睛就死死地盯住了静卧的狮头鹅。

心里不禁默念,久仰了,我碎碎念的狮头大鹅!

狮头鹅,不是一般的鹅,它是广东鹅氏,祖籍未考,但肯定是生活在潮汕、澄海、汕头一带的鹅。

狮头鹅,羽毛呈灰褐色或银灰色,腹部羽毛白色,脑壳尖尖上长了个醒目的肉瘤,晃眼儿一看多少还有点狮子脑壳的模样,故江湖得名“狮头鹅”。

狮头鹅,身材伟岸堪称鹅界姚明,于是享“世界鹅王”之美誉。

我问在旁的红高粱经理吕美女,此番将入我等口腹的那只大鹅有几斤几两?

答曰12斤。

生前生后?我继续。

生后,而且是去除了鹅掌之后的重量。美女经理强调。

我追问生前体重呢?

美女不厌其烦回答,至少18斤!

芳龄几许?我悬脸,继续穷追发问。

美女扭头不再言语。

我有些恍惚,难道鹅的年龄和女人的年龄一样,都是打听不得的?

算了,年龄先放在一边,还是继续说大鹅吧。

一直晓得鹅是可以看家护院的,别说狮头鹅,就是川西坝子的小个头鹅也是招惹不得的,要是谁不小心惹到鹅们不爽,那喙会迅猛凶狠的啄上身。寻常土狗或怂人,见到鹅都要识相绕着走的。

看过一个狮头鹅的视频,里面的狮头鹅身材魁梧不说,阔掌粗颈,头部前额与两侧发达的肉瘤一步一顿,雄猛威武,颇似狮子出行,其嚣张气焰远胜普通草民鹅。难怪这潮汕之鹅明明是个鹅身子,却拥有王者的威名——狮头鹅。

我在想,这以后大鹅上桌,是不是该披个黄马褂?这才对得起它的王者身份啊。

不过这世上的生物再霸气,只要遇着善食的人类,也就只能皈依伏法认输了,其最终的修行道场一定就是我们的餐桌了。说来说去,还是万民的嘴最了得!

嘴能山呼,亦能嚼之。

在首膳的大厨怀抱大鹅合影留念后,大鹅瞬间就被按部位肢解成列在一个个的碟盘之内。

当卤水和鹅的香气一阵扑来,我的小心脏蹦蹦乱跳,哈喇子在口腔里上下翻滚……此情此景哪里还忍得住,我抬右手操起两根长蒿,径直刺向化整为零的大鹅各个部位!

我哪个去!

鹅翅,紧实咸香。

鹅掌,弹牙筋道。

鹅肝,粉粉嫩嫩,入口即化。

鹅胗,那一个脆!

鹅肉连皮带点朥,入口唇齿间混合着肉的香与甜,肥滑却不腻。中坡肉紧实些香些,后腿汁多肉肥些甜些,满实满在,咬一口,是一口。

……

虽说老鹅身上各部件是各有千秋,但说实话,我更喜欢鹅脑壳多些。而且,我第一筷子杀向的就是鹅头。

特别说明一下,鹅脑壳特别贵,通常一个七八年的资深大鹅,鹅脑壳外加一根脖子可以卖到两千多。所以上桌后的鹅头是被厨师剁成几大块的,想吃独脑壳绝对不可能。

我小心翼翼地把几分之一的鹅脑壳送进嘴里,一边计算着千元的价值,一边吮吸里面咸鲜的卤汁,然后连着鹅冠和两侧的肉瘤一起咀嚼,无骨之肉胶糯绵软,口口都是无限深情的满足感啊。要晓得,一个狮头鹅的头冠里,藏着最引以为傲的“鹅胶”,因此,狮头鹅最美味,最精华的就是鹅头脖!

吮吸之后舍不得就这么扔掉,手撕开来细细地吃才过瘾,直至舔净最后一点鹅脑,却依然还是意犹未尽,眼睛直勾勾地顺着转盘寻找下一个鹅头……

对胃口的食物总是让人饱胀感来得很快,没用多少时间,我整个人就倚靠在椅背上,对食物的猎取也就告一段落了,于是开始和大厨作卤水狮头鹅的理论研讨。

大厨来自潮汕,是一位做卤水狮头鹅的高手。

高手说起大鹅来也是滔滔不绝……

潮汕的卤味天下闻名,是用几十位药材,香料,上汤研熬而成,可以说一锅好卤汤能成就一个老字号,堪称岭南一绝!

各家有各家的配方,我们红高粱也一样,也有着自家秘不示人的独门绝技。

但卤水总是少不了酱油、南姜、桂皮和八角的,这是卤水的四大金刚,上色去腥又提味增鲜。

卤狮头鹅,最讲究的是吊汤大法。将大鹅脱光毛发衣服,裸身入鼎,翻身,在翻身,反复出水吊干,淋汁,再沉入鼎中浸煮。不同部位火候不同,厨师凭借经验转动钩子,确保每一寸皮肉都入味。慢火熬煮3小时左右,然后收刀捡挂,挂凉收汁。

恰到好处的咸完全吊出鹅肉的鲜甜来,充满整个鼻腔。直至鹅完熟出浴,从肤白貌美气质佳变身为油亮光鲜,卤香逼人。

此时的鹅,长颈大冠,狮头更显傲骄。

难怪潮汕流传着俗谚:斫盘鹅肉请人客;无鹅肉,不滂湃。

啥子叫滂湃?就是声势浩大、奔腾汹涌,加个不字,就是四川话的焉趴屁臭,就是没得吃头得。

老广的意思是,有狮头鹅存在的餐桌才是有品位的餐桌。

可见大鹅在餐桌江湖中的地位有好重要!

桌上的大圆盘还在懒懒地转着,那只大鹅早就没了踪影,环顾四周,饱食的众人都憨憨地呆坐着,目光随着大鹅的消失显得有些呆滞。所谓“饱懒饿心慌”指的就是这种场景吧。

想想也是,当一只大鹅被一群饕餮客以风卷残云之势而分食得一干二净,当这群人饱满的肚子里全是大鹅时,哪里还有丝毫的理想之光。

此刻,只有亚美尼亚人阿萌还在继续打扫战场,阿萌不吃海鲜,所以火力完全集中到大鹅身上。阿萌是个艺术家,艺术家吃大鹅的样子很呆萌。

阿萌是和阿娟参加完智利驻成都领事馆开馆仪式之后,被阿娟拉到大鹅身边的。也因为阿萌来到了狮头鹅身边,他才有了阿萌这个中国名字,之前阿娟给我们介绍时,是一长串外文发音。我们嫌不好记,于是现场给他取了个阿萌的名字。

气质很像飞行员的阿萌其实很懂中国文化,而且四川话发音也很地道。阿萌和我邻座,我吃饱了没事干,就让阿萌谈谈食鹅感想。

阿萌不推辞,张口就是一套组合:红高粱的【潮州卤水狮头鹅】,有来头,有看头、有吃头,有嚼头!

我大惊,妈哟,阿萌这个亚美尼亚裔的德国人太厉害了,吃狮头鹅居然吃出四川人的精髓来了。

下盘再去红高粱首膳食鹅,继续约他。

对了,我问过吕经理这只大鹅的价格,她说是699元一只。回家路上默了一下,好像比吃乳鸽划算多了,毕竟有那么大一坨,请客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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