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笔记:春寒
梁东方
早春的时候,尽管有木桃开花,有迎春开花,有杨树毛毛垂垂荡荡,但是哪怕是在这些场景中,直接感受到早春的契机也不是暖而是冷,是骑车走在路上迎面而至的几乎可以称为凛冽的风。
深冬时节是没有风的,早春的时候则有,风带来比深冬时节更鲜明的凛冽。尽管这样的凛冽往往只在表皮,也就是所谓春寒不入骨。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往往就很不以这样的寒为意,甚至还会因为感受到了这样只在表皮的寒而兴奋起来。
迎春花已经开出了匍匐在地面上的密集小黄花,如果太冷的话它们自然不会开放;杨树毛毛已经让大树的影子不再是形单影只的枝枝杈杈,而有了一片朦胧的阴翳。这些物象都让人对于眼前的寒意不以为意,都坚定了他们忍受寒意的意志。
不过,吹面不寒杨柳风这样的词句,细细体会还是能发现其中依旧是有“寒”的影子的。只是因为对比,因为春天就要到来,所以不大把眼前的寒当回事儿了而已。人们在觉察到春寒的时候,觉察到当下的冷已经与冬天的冷不一样了的时候,会禁不住有一种喜悦,一种寒冷很快就会过去的信心。
这个时候的“寒”与酷暑刚刚结束,凉意骤然而至的时候的“寒”一样,都是能带给人喜悦的凉意。
不过,春寒也还是寒。
在户外的冷中时间长了,回到温暖的屋子里,一时之间意识还是无法恢复,冷还会持续在身心两方面攫住人;还需要相当的时间,人才能慢慢缓过来,一如冰箱冷冻层里拿出来的东西在化冻。
而在一间没有暖气的屋子里待下去,冷也是逐渐到来的。一点点地从耳朵边缘,从头发丝,从膝盖,从小腿上往身体的核心部位爬。伸手一摸,摸到裤子和袖子,都是凉的。鼻涕一再流下来,不知道是过敏性鼻炎的鼻涕,还是因为被冻得难以抑制的鼻涕,总是有鼻涕一再流下来。
稍不注意,或者是过了一会儿才又去注意的时候,往往已经是冷又加重了一个级别的时候了。这时候脖子上的冷、鼻子尖儿上的冷已经变得越来严重,眨眼的时候,能感觉到眼液也是凉的。至于需要站起来活动一下,再找点什么衣服来抵御抵御了。
在没有暖气的屋子里,接近下午五点,室温就已经开始了抑制不住地下降过程,真正到夜里钻了被窝其实也就可以制止住其对人的影响了,不好受的就是这一段天要黑下来、黑下来,而人还没有睡觉的时间段。
不过这种不好受是完全可以适应的,比如抱上一个热水袋就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温暖,可以抵御其实已经不是很强大了的冷;甚至在适应之后还会觉着这种适度的凉乃至冷不无好处:可以让人不易困倦,始终保持一种昂扬的精神状态。CPU无过热之虞。
起床的时候,完全不能控制地连打了几个喷嚏。站起来,站到空气里,人像是在冷水中游泳。全副武装地穿好衣服,喝了热水,听着关不严的水龙头迟缓的滴水声,开了电脑,坐下以后又开了台灯。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公路上持续的隆隆声。这已经相当不错了,就只有一种噪音,而且还相当远。总是能清晰地听到水龙头滴水的声音就是环境噪音还基本上可以的证明。
时刻提醒着人的环境因素已经不是噪音而是寒意,是坐得时间久了就会逐渐加深的寒意,好像入水更深了一层。洗漱做饭打扫卫生并且很快出发就是挣脱这种越沉越深的寒意的最有效方法,到了外面,看见喷灌的水渍在没有叶子的树枝上形成的冰凌,看见河边衰草上的白霜,也就可以明白春寒依然在零下的威力了。
在任何非极端的温度下,都可以塑造出美来,这便是天地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