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只能走上败亡者的逃路
文丨曾瑞
此文写于高三,时年十九,初涉文学,虽短小,落笔已然成熟,如今观之,未觉少作而悔焉,发之以纪念青春。
读《红楼梦》,从宝玉身上读出许多无奈。凡有大爱者,必有大苦恼,毕竟这世上受苦受难的人多。胸怀大爱者欲解救之而不能,便生痛苦。大爱者的痛苦,不为一己之私,而为天下芸芸之众生。
金钏儿投井,司琪遭逐,晴雯惨死。对此,宝玉顿足捶胸而无能为力,唯有心中一顿痛斥,终也奈何不得。到底这世上的小人也为数可观,贾环、马道破、赵姨娘之流随处可见,挑拨离间,幸灾乐祸,在遭遇者的伤口上拍手称快。固然,无大爱也无歹毒者亦有人在,却历来顺受,精神早经麻木,对受难者虽能同情洒泪,顶多物伤其类。袭人、麝月、宝钗诸人,便是如此。
大爱者的痛苦,在于晴雯辈的遭际,在于赵姨娘辈的奸阴,在于袭人辈的麻木,是觉醒者对愚昧无知的既哀又痛。有大爱必多情,多情必多悲。宝玉是无人能及的情种,情之所触,非仅为所爱之人,亦非仅为所爱之物,乃宇宙之所有。时人不解,唯以痴傻癫狂呼之,委实屈杀宝玉。
因此,他便无所顾忌,批判孔孟,无望家国,只在内闱厮混。他虽竭力与闺中女子和好,以一颗同情、尊重的心对待每一个人,斗气拌嘴仍旧时有发生。诚如他说,“这颗心操碎了,也没个人知道”。痛苦的,莫过于无人理解,以致心灵的孤独。是故听了《寄生草》一句“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顿时萌发慧心,悟到“焚花散麝……戕宝钗之仙姿……灰黛玉之灵巧……”,方是“立足境”。
到底觉悟有限,黛玉一句“至贵者宝,至坚者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又以“无立足境,是方干净”反唇相讥,便被逼问得哑口无言。自此,宝玉不敢轻言参悟,他的慧根却始终存在,并一天天成长着。终于在黛玉死后,了却凡心遁入空门。鲁迅说,这是爱人者的败亡的逃路。于宝玉,大抵也只能如此。
2007年 写于恩施市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