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焕武：张西霞木渎镇历险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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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识破骗局，惊心动魄的逃跑之路
小马退宾馆房间时拿西霞的身份证，一直未还给她，称一时不知放哪儿了。当晚，小马让西霞住到他妈和媳妇合住的小房间里。他媳妇殷勤地给她叠床暖被、端茶倒水，她母亲更是嘘寒问暖，关怀有加，不笑不说话，几乎行影不离。
第二天，刚起床，小马媳妇就打好洗脸水，把牙膏都挤好了。一出房间，其他人纷纷问候，是否休息好？有啥需要帮忙的？吃过简单的早餐，又把西霞带入昨天的顶头大房里，由刘教授讲课，并观看那十三个经营实体的图片和文字说明。
中途，西霞上厕所时回房间拿纸，无意间看到小马媳妇枕头下压的笔记本。她抽出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近期工作计划：根据老总、主管共同商议，为使西霞尽快加入1040工程行列并及早投资，特定计划如下：1、进行七天亲情攻关，全员配合，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使之深感大家庭的温馨氛围，让情绪稳定下来；2、让刘、许老师利用数字、录像、文字等措施，给其灌输相关理论，一周内换脑筋，转观念，使她坚信1040工程的真实性及巨大回报，从而陆续介绍人来；3、组织专人现身宣讲励志奋斗成功案例；4、专人陪同，24小时监控，严防报警、串联、逃走等意外。相信在封闭的环境中，不间断教育熏淘下，会把她改造成本团体骨干成员......
看了小马笔记，西霞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几天来的彷徨、疑问、纠结全有了解释，原来这一切都是精心安排的圈套。这是个传销窝点，她决心逃离。但她们寸步不离，怎么逃呢？身份证至今未还，啥时机逃走合适？她陷入痛苦地决择中。
识破圈套后，西霞表面不动声色，仔细观察，寻找逃出这传销窝的时机。这里表面宽松，实则控制很严，20层是楼顶层，已全租用，东西必须放在保管室由专人保管，平时不让下楼，电梯口有专人把守，各寝室有组长严密监控。同时，手机在20楼信号不畅，很难打通。小马母亲象狗皮膏药似的和西霞形影不离。小马家因当地黄河滩湿地规划为生态保护区，征地补偿款被小马母子拿来投资，已经升入平台，成为骨干，故急于发财，发展下线，所以整天劝西霞投资。
这天，西霞故装和颜悦色地对小马说，可能上火缘故，牙疼的历害，今天必须去口腔珍所瞧治。小马无法拒绝，经主任同意，西霞取回提兜，换了薄衣，下得楼来。小马紧陪其后，领着她在镇中沿石板路向西走了不到100米，台阶上有一牙科诊所。她俩进去一看，这是两间不大的私人诊所，两把多功能治疗椅，南墙左角有一后门，隔窗望去一小径边有潺潺流水的水渠，坂块间隔的菜地、水田，远处遥可见汽车驶过公路。
经大夫检查，西霞左上第三牙龋齿，须钻孔、清理、填充。西霞让小马去商场给买两卷卫生纸来，小马看一眼坐在操作椅上的西霞，想着起码半个小时她是下不了操作椅的，于是推门而去。看着西霞离去，西霞立即从椅上跳下，对惊愕的大夫说道，改天再来看治，于是急忙推开观察好的后门，大步流星地穿过屋后小路，跳过小水渠，沿田梗小径向南飞奔而去。
西霞慌不择路，不顾两脚踩着田间污泥，趔趄奔走。她似乎都能听见心在胸中突突跳动，呼吸急促，虽张大嘴巴，大口喘气，仍觉上气不接下气，豆大地汗珠直往下滴。这时，只听见身后小马大声在喊：“站住，快回来、你跑不掉的。” 西霞越发不敢停步，理智告诉她，不能停，得赶紧快跑。她机械地迈动双腿，跑啊跑，终于跑上一条马路，象虚脱似的瘫坐在路边，汗水把衣服早已湿透。这时一辆出租车从西开来，她急忙举手示意，车在身旁停下，上车说去长途车站后，便一屁股坐在后座里，浑身没一点力气。
在长途汽车站，她匆匆买票，15分钟后即开，急忙上车坐在靠后的座位上。这时，她一颗狂跳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她庆幸终于逃出传销窝点，长出了一口气。乘客陆续在上车，车下不时有人走动。忽然，她看到有张熟悉的脸隔窗向车里张望，忙低下头，心一下又提到嗓子眼：不好，他们找到车站来了。
忽啦啦上来三个人，直冲她跟前，一把拉住她胳膊就往车下扯。她用手使劲抓住座椅扶手不放，旁边座位上一直侧脸看报纸的青年忽地站起，掰开她紧抓的手，会同那三人连推带搡把她一涌下车，脚不点地拖出车站......
回到传销窝点，主任令人收去西霞手机，提兜。小马也撕破脸，不再伪装客气，横眉立目地警告她，死了逃跑这颗心，赶紧投资。马母也象苍蝇样无时不在耳边说教。开饭时间已过，她饿的饥肠漉漉，但厨房门紧锁，找谁都不管，整个楼层下午都静悄无声。据说大家都去别处听另一个讲座去了，只留几个管理人员和有病的小冯在“家”。那四个管理人员干脆在电梯通道处支起桌子，打起麻将来。西霞在房内铺上展转反侧，胃里一阵阵作酸难受。小冯悄没声息地来到西霞跟前，递过一杯热水和一块面包，忧郁地眼光看着她，低声道：“阿姨，快吃吧，喝些热水会好些”。
小冯是来自宁夏银川的一个女大学生，因水土不服，一直有病，平时少言寡语，一双忧郁的眼神，廋弱单薄的身驱。今天因不舒服未去听课。西霞吃了面包，喝了热水，胃痛缓解多了，她连说谢谢，见房内无其它人，便和小冯聊起来。小冯长叹一声，声音低沉而哀怨地倾诉道：“我家在贺兰山下离西夏王陵不远的银川市，父母是王陵护林队的普通职工，姊妹三人，我是老大。宁夏大学毕业以后，银川工矿企业本就落后较少，象我们这样无钱无背景关系的人，很难找不到工作。国家提倡创业，谈何容易，我们这些20出头的年轻人刚走入社会，毫无经验和阅历，没资本，无人脉，父母穷尽余力供我们上学，已耗尽心血，那里还有资金让我们去创业。勉强创业的也大多昙花一现，倒闭关门，把筹来的启动资金交了学费。”。
小冯抬手拢了拢头发，朝门口望望，站起来给西霞又倒一杯水，继续悠悠地说道：“我毕业后曾给餐馆端过盘子，累的整晚腿肿；也曾摆过地摊，被城管撵的东躲西藏。母亲又患胆结石住院，弟妹学费无着，在我愁肠百结、穷困思变、茫然不知前途出路在何处时，有一同学打电话让我来此发展，我便冲这1040工程来了。毕业后，我四处碰壁，遭遇过多少冷遇，看够了人间冷暖、眉高眼低、恶言冷语、虚伪欺骗。来到这里才感觉到人间温暖，人与人相互关心帮助，真象个温馨的大家庭，我久已冰冷的心复苏温暖了。看文件录像，听介绍，这1040工程好象还真的选对了？再看看吧，要真的行，我把小姑也发展来。”
西霞看着小冯单纯，以及那忧郁的眼神、单薄地身体，忍不住提醒道：“你是个好姑娘，但眼光不亮，1040工程和西部大开发等文件八杆子打不上，还是多留个心眼吧。”
“人各有志，阿姨如果还要逃，我会帮你的，能看出来你是好人。”小冯温柔地象绵羊。
生活像清水煮萝卜缨子一样，寡而无味。每天听课、讨论、班会、个人励志演讲、编排小节目。西霞无时不在考虑着逃跑计划，寻找着逃跑机会，她装着思想有所转变。
洗脑后的人们象打了鸡血，吸了毒品，个个亢奋异常，满脑只剩赚钱、发财，甚而手舞足蹈，走火入魔，狂呼发誓，歇斯底里地梦想一夜暴富。
简单地晚饭后，班会开始了。个人励志演讲，一个粗壮结实的小伙子站起来，神情有些紧张，干咳一声：“各位家人，大家好！我叫黄栓柱，来自山西，家在万荣县一个贫穷小村庄，父母都是老实巴脚农民。因超生我时，家里被计生委罚的一贫如洗，计生专干带人进屋灌粮抬家具、登房溜瓦，全家生活的很是艰难。所以，我发誓要赚大钱，改变我家困境，让父母过上好日子。于是，我时时留心发财门路。改革开放后，我村也有俩发了财的万元户，一个是村西的杨聚财，他跟候马地区的表哥跑腾了一阵子，忽然就发了财，盖房买车娶媳妇，一副牛逼哄哄暴发户模样，有次喝醉酒后吐了真言，他说'要想富，挖古墓，一夜变成万元户’，原是靠盗墓发的不义之财。”
黄栓柱伸舌舔舔干燥的厚嘴唇，用粗燥地大手抹一下嘴，继续说：“村东的赵二麻子，号称农药专业户，在院内挖一大坑，放几捆麦草和几包火碱，然后放水搅匀，侵泡一周后捞出麦草。在已发黄的混水内兑入硫酸等，后装入一黑塑料桶或瓶，贴上买来的乐果、1059、1605、滴滴畏等农药商标，形似可乱真，以低于市场价发往各地，行销西北五省，一时门庭若市，装运繁忙，生意兴隆，财源滚滚。赵二麻子的娘和婆娘都数钱数到手疼，乐的合不拢嘴，笑的脸嘴僵硬。”
黄拴柱喝了一大杯水，抹抹嘴，用他山西版的普通话提高嗓门：“他们虽然发了财，但活的不踏实，我不屑为。尽管我渴望发财，作梦都想成为有钱人，但歪门斜道事不干，现经姐夫介绍来此投资1040工程，是国家新战略，引领经济发展的金融创新，纯资本运作，有很好的前景，多投多报，所以我砸锅卖铁，举债贷款也要参加，投资，这下好了......”他越说越激动，嘴角泛起白沫，跳上凳子振臂高呼：“1040就是好，一带一路离不了；带领我们齐发财，辛苦受累没白来......”
他一声比一声高，声音嘶哑而高亢，大家都被感染，齐跺脚敲凳吼唱：“我们是未来的富豪，财富滚滚朝我来，满怀激情迎曙光，幸福向我们招手，啊，迈开大步奔前方”。声震屋瓦，响动惊动四临，嘈杂喊叫声浪在小区夜空传出很远很远。不大工夫，许多男女老少居民冲上顶层20楼来抗议扰民，一时争吵声，漫骂声。桌椅倒地声响成一片，奔走推搡，场面极为混乱。
西霞见此良机，趁混乱悄悄溜出房门。在安全通道拐弯处，小冯追上她急促地小声说：“阿姨，我看见你要跑，今已天黑，你出去还是在小旅馆住下。我在担任保管的同学那里取出你的行李，后天设法给你送去。他们今明必在车站、镇口撒网寻找，很难逃脱。等寻不见你，松懈下来后，你再从容逃走。记住，出小区向东隔街有一如意旅馆，我来找你。我说过要帮你的，快走吧。”
西霞一口气跑下楼，疾走到如意旅馆，登记住下，一颗狂跳的心许久才慢慢平静下来。心神不定地度过一晚，第二天她未敢出去，只在旁买了面包、方便面，凑合着吃了，惴惴不安地焦急等待着。小冯因已交钱，故行动不受限，11点多送来提兜、身份证等物，嘱咐明天一大早快逃。
西霞似睡非睡到凌晨，不等天大亮，便急不可耐地洗脸、刷牙，收拾东西，神经绷地紧紧的。能否逃走，在此一举，今天是关键地一天。她退房，结账，手提旅行兜，慌乱地跨出旅馆门口，象出洞的兔儿，躲在灯箱后面屏住气，瞪大眼，警惕地朝左右看看，见无人，便大步流星朝前走去。在大街拐弯处，有男女俩人一前一后拦住她的去路，仔细一看，是小冯和小马迎面挡住她的去路。小马抢前一步，一把夺去她手中的提兜，咆哮道：“还想跑，死了这条心吧，要不是小冯举报，差点让你得逞。”
小冯用忧郁地眼光看着西霞，期期艾艾地解释：“阿姨，别怪我，我也是为你好，想来想去，我还是觉得1040十分可靠，前途光明，你误了岂不可惜。我不应帮你跑，应帮把你留下来，一块发财。还好，把你及时拦下了，要不我会内疚一辈子。”
正在双方缰持不下时，西霞忽然看到前边一辆出租车停下，她撒腿飞跑上去，不等下客关好门，急挤上去。一上门，她就对司机大声说：去高速路口，快点。车快速向前驶去，街道、商铺、小桥急速向后退去。小马和小冯边喊边追，眼看出租车绝尘而去。小马原想已抢到提兜在手，钱、证、衣物都在内，谅西霞不会空身逃走，所以对她忽急上车出逃，始料不及，见车急驶远去，徒叹奈何。
车出镇不久，到高速入口停下，已有几辆车排队待缴费、领卡。刚好有辆大巴，西霞奔至跟前拍门上车。车进卡开动后，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她想，车到站后，第一件事就立即去公安局报案。
作者简介
张焕武，男，1950年11月生，西安市政一公司退休干部，已在网络上陆续发表六十多篇小说、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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