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那么美

除了地铁，远离了逼仄的人群，感觉空气那么清新，长长地徐徐缓缓地吐故纳新，猛然一抬头间，看见有秋叶，随着秋日的微风，徐缓地落下，竟然美得让人呆痴，呆痴到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描述，连伸手都怕触碰到这样的美好，也只剩下了呆痴。

有时候会特别特别惊喜，会在异乡的街头遇见好多年好多年未见的故人，那种惊喜，无以言表。而此时，看秋叶飘零，就是那种猝不及防间的欣喜，只是多了些内敛和沉淀，没有相拥而跳，只是相视一笑，所有的懂得，都在凝眸间。深秋的太阳，原本就少了热度，把秋的况味衬得更浓，像极了一个人，不再盛年时，收敛了脾气和气势，由霸气侧漏，张扬跋扈，变得沉寂内敛也有些无奈无力，只是不颓然，这样的感觉刚刚好，适合秋叶，让叶子披上了更多的黄色，晃眼间，有些明亮与温暖。脚下铺了厚厚一层的叶子，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像是怕惊扰了这份宁静与美好。

想起扫地的大姐笑着说，扫了好多遍了，一天四五遍，可还是扫不干净，叶子落得好快啊！无言一笑，算是作答，心里却在想，干嘛要扫了呢？厚厚地落叶，多有感觉啊！只是又觉得她那样的不疾不徐，不紧不慢，不温不火的淡淡的微笑，像极了经历过生幼壮老的叶子，那份淡然里，蕴藏智慧与力量，生活于她，肯定有诸多艰难，然而显示给人的，却从来是那淡淡的微笑，秋叶般静美！

曾经年少，喜欢花，喜欢一季一季花开的美好，感伤春去的惊梀，为了一夜雨落后满地玉兰的残损，为了一夕风过时的樱花飘零揪心不已，泣泪连连。特别特别惧怕那种决然而去，就像年少时逢着惊艳的人，笃定就一生的幸福，却猝然被推入了凄苦孤独的绝境，那种惊梀，很多年都缓不过劲来，所以就慢慢地害怕那些过于美艳的东西，有时候暗想，也许前世曾经是一只蝶，恋过花香，吻过花蕊，但更多的是落过忧伤的泪，伤透了心的人，会心有余悸地躲避很多的东西。花的美，与那种凄然相较，倒莫如远离花之美，也好少伤春。

有时候很奇怪，什么时候喜欢上秋叶的，就像活着活着就活成了自己特别讨厌的样子，却不知道从何时起变成了那个模样。使劲地想，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地时候，就暗自笑笑，像奶奶年纪大糊涂的时候常常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的时候的样子时，就觉得大概是从初老的那一刻开始的吧！然后就后悔，曾经没有问问奶奶，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叶子，也没有问问妈妈，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叶子，或许她们病不曾喜欢过，可是我心里，一旦打上那样的烙印，就自己执拗地相信，每一个初老的人，都会喜欢秋叶，喜欢那份圆满，饱满，丰盈，沉寂，与安宁，陨落！即使单单喜欢那经络，像极了棱角分明的生活。

喜欢秋天的沉静，更喜欢秋叶的静美。泰戈尔说，“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可我们不是诗人，是一个俗人，活着活着咂摸出生活的味道，淡淡的，安静的，就像一片秋叶，原来生，也可以那么美！可以用来畅想，也可以用来回忆，都有一种淡然与安宁，寂寂无声，淡淡缺味间，却总能于心间涌动出来些味道，是彼时的心情，亦是人生的况味。“我喜欢的你是安静的”，别人用来表达爱情，我用来示意秋叶。

那个秋天，跟着孩子一起学画画，孩初长，母未老，还能一起培养些爱好，就无比的欣慰，妈妈说，“学它干什么，不当吃不当喝的！”是的，用最无用的东西，最放松的心态陪伴孩子，一起成长，觉得特别的幸福，就像一枚安静的秋叶。老师很有艺术感觉，懂生活，让他们满院子捡叶子画着玩，所有的叶子没有一片相同的，每个人画出来的叶子也都是不同风格的，带着自己的印记，那么奇妙又那么难忘，以至于很久很久以后，总是喜欢在秋叶飘零的日子里去捡叶子，随心情捡拾不同的叶子，随笔勾勒叶子的轮廓，回忆带着陪伴的温暖的记忆，感觉生活的随性与淡然！

也常常会想起那个秋天，每天去上班的时候，会经过一片银杏树，说是片，也不过是路边的几颗树，只是那条道便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觉得秋叶最美的，不是枫叶，而是银杏，那是最有秋的印记与色彩的叶子，阳光斑驳地洒下，那种琥珀色，配黄色的叶子，优美的轮廓，是世间最美的图画。那段时间，去上班一个人，成天一句话也不说，好像生活里装满了整个秋天的况味，人也沉静了许多，很多时候，想起未来，有几分茫然，想起自己，觉得多了些孤寂，但是有秋叶的启迪，秋阳的安暖，总还是没有绝望过，“车到山前必有路”，“穿过银杏叶，可以到达目的地”，总觉得未来可期，会一点点儿明朗，会一天比一天好！现在秋天里，眺望春，就不再畏惧冬寒。

喜欢秋叶，不喜欢“霜叶红于二月花”的艳丽，不喜欢“秋花惨淡秋草黄”的惨淡，我只喜欢那种“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淡然，秋意幽长，意境幽远，此时，只愿化生为一枚秋叶，生也好落也好，都是最安静的姿态。

有个经历过人生繁华与巅峰的人，在处于李煜那样的境地时，感慨说，真想去隐居，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就觉得人生到那样的境地，真像一枚秋叶，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了无遗憾，几近完美，即使不能延续繁华，即使去隐居，又何尝不是最好的选择，每个人对圆满有不同的理解，对生活有不同的理解，对一片叶子，也有自己的感想。

不再去买花，捡一片叶子回家吧，夹在书里，随心情写下一两句长句短诗，把对人生的感悟与寄语记下，夹在书里，放在心上，想要把它寄出去，奈何赏花人多，解语人少，凭栏望，凭谁寄？那就寄给自己吧，无论人生的境遇如何，都安静如秋叶！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能有人陪你看山看水一起终老多好，可我觉得，最美的，莫过于逢着一个秋叶般静美的人，一起去看落叶随风，在叶子落下的刹那，四目相对，眼眸间有星光，又笑意，有落叶，有懂得，那将是最美的人生。

晓内敛，知沉寂，繁华落尽，余生静好，不猜花语，只解叶深，秋叶那么美！

2019.11.5晚         郭江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