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深最新长篇小说《佛国情梦》(12)琴声如诉

【作品简介】

这是著名作家李本深历时八年写成的一部长篇小说。小说倾注了作者对人生的理解和感悟。

主人公庄一鹤带着自己的精神重负、带着当年从敦煌同情人私奔了的母亲的遗嘱,来到敦煌莫高窟体验生活,邂逅了谜一样的女人水子,走进了天堂酒吧,从而开始了梦游般的一段狂热、激情生活,他和她的情爱在那座“虚无之岛”上迅速升温、爆炸,而最后,却又像缥缈的梦境一样结束于无形,恍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这是一部情爱故事,更是一部“心灵小说”。小说从整体构建,到激情、细腻的语言表述,都显出某种洒脱、本真、纯粹的特质。作品所要探讨的是:生活究竟在多大程度上真实可信?灵魂在何种状态下可自由不羁?生命既蓬勃不可遏止,又时时在变异、枯萎。人性深处那最隐秘的精神密码该如何破解?它何以造成无数遗憾的错失、纷扰的纠葛、迷乱的沉醉?人性的畸变背后,总有一只看不见的手。透过情天恨海,人们似乎还该看到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人生,不过是一次长长的苦旅罢了,恰似身处幻景的舞台,总在焦虑与骚动的高潮到来之时突然落幕。蓦然回首,夕阳里的敦煌,也不过是建立在苦难之上的一片美伦美奂的佛国幻影……

【作者简介】

李本深,国家一级作家。著有长篇小说《桃花尖》、《疯狂的月亮》《唐林上校》《青山伏魔记》等多部,小说集《西部寓言》、《昨夜琴声昨夜人》、《汗血马哟我的汗血马》等多部。《神戏》、《吼狮》、《沙漠蜃楼》等十多部作品曾获全国文学奖。他是22集电视连续剧《铁色高原》、电影《甘南情歌》《月圆凉州》《香香闹油坊》《我是花下肥泥巴》的编剧。他的作品《丰碑》被连续收入中小学课本。

12琴声如诉

远在公元前二世纪,庄一鹤眼前这座城市,应该算是个世界级的大都会了,当时那盛极一时的情景,现今的人们几乎想象不出。那时候,单是往来于四通八达的道路上的托钵僧,便无计其数,更不消说那往来不绝的商旅了!日升月落,无数的人来了去,去了又来,沙漠通衢上,那永远落不尽的尘埃,曾遮蔽了半爿天空……

敦煌的每一条大街小巷,几乎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艺术长廊——莫高窟壁画、雕塑的各种仿制品、名人字画、各种善本拓片,应有尽有,更别说那各种令人目不暇给的琳琅满目的纪念品了。仅是潇儿的“飞天画廊”所在的那条街上,光是画廊,就少说有十来家!

那天,庄一鹤在那条街上随意溜达着,忽听哪里飘出一阵古筝的琴声,弹奏的是古曲《高山流水》。他循着那琴声寻去,便来到了潇儿的“飞天画廊”。透过敞亮的玻璃门一瞥,便望见端坐于厅堂里抚琴的潇儿了。

她将一头乌黑的长发束作一只髻子,绾在脑后,身穿一袭白裙,那专心抚琴的样子,显得既高雅又端庄。紫檀木的案几上,一丛火红的杜鹃花正开得闹,一只青铜香炉里,正有袅袅香烟缥缈着……

他为了不打扰她,便轻轻撩开珠帘,尽量放轻脚步走了进去。潇儿竟也没知觉,只顾了埋头抚琴,铮铮淙淙的琴声清澈流水般流淌开来,在古色古香的画廊里幻出一片山林隐士似的散淡飘逸的气息……

扑面而来的瀚墨之香使庄一鹤不觉心荡神怡,画廊四壁挂满了名家字画,这飞天画廊同天堂酒吧,给他以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一边是这般宁静无波的悄然低语,一边是那般火热张扬的激情喧哗,正恰似冷色和暖色两种相反的调子。

直到一男一女两个老外随后进来。潇儿才恍然抬起头,看见庄一鹤,眼神倏然一亮,嘴边绽出了舒展的笑容:

“……嗨哎!你怎么来了?”

“快招呼客人吧。”他做了个手势,他判断那两个老外,八成是一对刚刚庆祝过银婚的夫妻呢。

潇儿指指案几旁的藤椅,示意他稍坐。接着便去招呼那那一对老外了。那一对老外的目光,正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立轴上。那画面上是一派深山雪霁景象:危岩古树,小河凝冻,满山皆白。一个骑驴老者从山道上缓缓而来,长眉宽额,拱手缩脖,一副打瞌睡的冬烘模样,任胯下驴子颠踬而行。隔了一座敷霜的板桥,一间柴扉半开,敞开的厅堂里,一清瘦老者和一童子正守着火炉,仿佛正等候骑驴老者的到来……

潇儿用一口流利的英语,给那两个老外娓娓地述说着那画面上的故事:

“瞧!画儿上的这两位老人,一定是非常要好的老朋友,是那种几天不见就互相想得要死的知交。他们显然都期待着一场大雪之后的相会,他们可能会在一起下一盘棋,或是围着火炉,喝着热茶,随意地聊一些天上地下的事呢……”

那一对老外夫妇听着潇儿的介绍,脸上浮起明快的笑容,叽哩哇啦地商量了一阵,当即爽快地将那画买了。潇儿小心地收卷了画儿,装入一只精致的檀香木画匣中,又用红缎带儿扎了,郑重交与那俩老外,随后又寒暄了几句,客客气气地把他们一直送出了门外。

旋即,潇儿转回来,笑微微立在他面前了:“嗨!我该谢谢你给我带来的好运气!”

他却说:“得,说是说呢,没见过你那么给客人介绍画儿的,至少了,你该跟人家讲讲那画是属于什么画派的,作者是哪朝哪代人,以什么风格见长,笔墨、线条、色彩等等,都有哪些独到之处才是呢。”

潇儿笑说:“你说得没错,不过也得看对象啦。你没见刚才那老外两口儿吗?手拉手儿,高高兴兴地走了。或许就因为我那一番话,他们的心情会好上一整天呢!”

他想她说得有理。

“在画廊里抚琴,可真是别有一番情调。”他说。

“闲得无聊,只不过自己解解闷罢了……喂,这幅画儿怎么样?”潇儿将挂在墙上的一幅《水月观音》指给他看。

画面上的水月观音,头戴宝冠,峨髻临风,苗条的身躯显出一副舒卷优雅的姿态,不是正儿巴经参禅打坐着的姿势,也不是端坐在莲台之上,低垂双目,对芸芸众生讲经说法的姿势,更非高踞于万物之上,却是在恬淡的休憩中,微带一丝倦态,依偎于嶙岣山石之上,头顶一轮初生的月华,眼前一片涟漪水光。淙淙绿水从她赤裸的双足下缓缓流过,如奏鸣琴。空中几缕彩云淡淡,皎洁的月轮在她身后发射出幽幽圆光,将圣洁肃穆的氛围和感觉传导给万物万灵。那是一种美的至境、一种禅悟、一种震撼心灵的宁静,一种从浓郁里化出的淡泊呢!

他看着这画,顿有超然物外之感,心情也不觉变得澄澈宁静了,这水月观音,不就是一位怀春的妙龄女子吗!

“这画是谁画的?”他问。

“司徒雨轩先生啊。”

他有点吃惊。

“怎么样?画得很不错吧?”

他的目光又在那画上流连了片刻,水月观音的脸上似有一丝淡淡的忧愁,缥缈的眼神如凝视着一处不可捕捉的幻象。

“真是一幅好画!”他说。

潇儿今天的兴致看上去挺好的,前几天在天堂酒吧里的那股沮丧似已一扫而光。

“我这儿有上好的茶哪。”

“什么好茶?”

“处女红。”她说,“是女孩子用舌尖儿含了香唾,从云雾顶上采摘的那初叶。”

“真的啊?”

潇儿却又扑哧一笑:“诳你的,我这儿只有君山银针,不过倒还算正宗。”

她从玻璃柜里取一只干净的杯子,小心洗过,给他沏了一杯君山银针。银针根根直立凫在水上,清气立刻四溢开来,杯中泛起一层氤氲似的绿雾。

他深深嗅吸一口……

她坐在相对的一张藤椅上,很淑女地浅笑着,目光幽幽的:“那天你在'天堂’呆到很晚才走吧?我猜着,不等你回去,水子的电话准就追过去了,是不?”

“嘿!”他诧异极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潇儿一笑:“我还知道你叫水子看过手相。”

“是啊,她说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水子身上好像带着股子巫气。”

潇儿说:“何止是巫气,还有几分妖气哪!你没觉得?”

“在来敦煌的路上,刚见到她的时候,我还差点把她当成个修女哪!“

潇儿噗哧一声笑了:“是吗,我可告诉你,水子很好色的!”

“……啊!”

“哦,跟你随便开句玩笑,怎么?不至于吓着你吧?”

“看我像随便能吓着的人?”他蓦然回想起什么,“哦,对啦,潇儿,我倒是有个问题弄不大明白。其实,我原本一定是认识水子的,可她倒好像完全记不得有这回事了呢。”

潇儿诧异地问:“你怎么会认识水子啊?”

他便给潇儿讲了早些年在九寨沟的那次他记忆中的邂逅……

潇儿说:“嗨,你说的是哪辈子的事?时隔这么些年,没准儿是你记错了哪。”

他却固执地摇了摇头。

潇儿沉吟半晌,忽又一本正经地说:“哦,你也许还不知道,水子的脑子曾经受过刺激的。”

他兀然吃了一惊:“什么……?”

“我想应该给你提个醒,以后,千万别再在水子面前提她的父亲。”

“那又为什么?”

“这你就别问了。”

他还是固执地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个答案来,哪怕是个模糊的回答……

潇儿却起身去拉开一只顶里面的橱柜:“哎,我请你再来看幅画吧。”

旋即,潇儿拿出一卷裱好的画来,徐徐展开在檀木茶几上。

他的目光立刻便被画面上那淋漓的墨色攫住了!

这是一幅《三危见佛图》。

画面上,三危山下一派黄昏落日时分景象,穿一身破烂袈裟的乐樽和尚,披发跣足,正朝着夕阳下的三危山颠踬而去,蓦然间一抬头,但见三危山逶迤而上的错落山峰涌聚如浪,倏忽间,幻化作打座诵经的千万佛陀,佛光四射。这奇异的景象把那乐樽和尚惊愕得不知所措,他忍不住地狂喊:佛陀啊,我终于见到你了!

画上的乐樽和尚与其说是一位僧人,还莫如说是一副狂徒的模样,或者是一位放荡不羁的高阳酒徒!画里透出一股落拓不羁的仙风道骨,让人隐隐地感受到画家藏于内心的那股清冷与孤傲。笔墨酣畅淋漓,块然大气,一泻而成。这画所展现的,并非娴熟的技巧,而是画家心中狂野纵横的气质和虚妄的狂想,姿肆出一派通透的灵性。

他远看近看,不由得啧啧连声:“这也是司徒先生画的?”

“不,是一个带发修行者画的。”

“带发修行者?”

“对,你见过他的。”

“……你是说梦羽?”

潇儿静静地点了点头。

这真的是出乎他的意料!那个神情阴郁的怪人竟能画出这么美的画?!

“那……为何不把这画儿挂起来,却要放在橱柜里呢?”他问。

“墨色太生,得先放起来吃一吃墨色才好呢……再说,我很怕梦羽会把这画儿一把给撕了去呢。”

“撕画儿?”

“是啊,他这人,对自己画的东西转眼就不满意了。你不知道,他都撕了多少画儿了,撕得人直心疼哪!”

潇儿仔细地收卷了那画,坐定,但话题还是在梦羽身上。

“你不是见过梦羽的吗?我想知道,你对他印象如何?”潇儿问。

他认真地想了想:“还真说不来,这人给我的印象,怪怪的,似乎有点阴郁?”

潇儿微微叹了口气,目光瞬间暗淡了许多,她喃喃道:“梦羽的世界里其实没有光……”

“没有光?那怎么会?”他大为诧异。

“他好像只适应生活在黑暗中,他屋里的电灯几乎从来都没有打开过,他只用蜡烛,而且不用白蜡烛,只用红色的蜡烛。”

“……”他想象不出梦羽在黑暗里的样子。

正说着,透过临街的玻璃窗,见一个头戴黑呢子礼帽的身影走近画廊,探头朝画廊里看了一下,是那个画商高尼斯。

他说:“那纹眉的男人又来了。”

潇儿瞥了一眼推门进来的高尼斯,微蹙了眉头嘟囔:“真扫兴……”

话音未落,高尼斯已趸进画廊来了,一个夸张的动作,从身后变出一枝红玫瑰来,送给潇儿。

潇儿只是懒懒地一笑:“高尼斯,你不是要去法国吗?还没走哇?”

高尼斯大大咧咧在藤椅上落坐,翘起了二郎腿:“我想带你一起去啊。”

潇儿眉梢一挑:“是吗?那敢情好哇,可我去了能做什么呢?”

高尼斯说:“嗨!法国啊!那可是世界顶级大师们聚集的地方啊,单单去开开眼界,那也不枉活一世啊!”

潇儿假叹一声道:“要照你这么说,我也只能是枉活一世啦!”

正说着,有个老外进来看画。潇儿起身迎上去招呼那老外了。

高尼斯的屁股在藤椅上一拧一拧,趁这闲空,又没头没脑地说起了他的法国:

“不知作家先生对自由二字有何高见?”

“自由?”庄一鹤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什么自由?”

“知道不,法国人可以自由自在地反对他们的政府,如果有哪个人从来都不反对政府,那这人肯定是脑子进水了。世界上哪有不反对政府的公民呢?不反对政府的公民那算是什么公民呢?唉,你们中国的情形却恰恰反过来了……”

“……你们中国?”

庄一鹤顿时觉得,面前这个纹眉的家伙活像个出口转内销的民主精英。

看画儿的老外走了。

高尼斯两眼直勾勾地盯了潇儿:“潇儿,我怎么一直都弄不明白一个问题哪?”

潇儿眨巴眨巴眼睛:“这什么话啊,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敲得人没头没脑,又想发什么宏论了?就干脆说吧。”

高尼斯两手撑于下颌:“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总不想结婚呢?”

“嚯,这可真是皇帝不愁,愁煞太监。”

“哎哎哎!我可不是太监哦!我只是弄不明白,你这么个妙人儿,却为何总是不肯结婚呢?”

“和谁结呢?”

“嘿,你这话说的,追求你人还能少了吗?!就看你中意哪个了。”

“算了吧。”潇儿脸上掠过一丝散淡的浅笑:“我对男人早已彻底地失望了。”

高尼斯立刻张大了不长胡髭的嘴巴:“哇,想不到你对男人的评价竟如此糟糕?不至于吧!”

潇儿邈然一笑:“我可不是个女权主义者,只不过是对男人的世界了解得比较透彻一点罢了。你们男人,总希望他的妻子永远在精神上是个处女,又希望所有的女人最好全都是妓女。既希望占有女人的贞节,又希望占有淫荡。你们男人,在扫荡了整个社会之后,总是顺理成章地把女人当成最后的战利品来一一清点。这就是我所理解的男人。”

庄一鹤闻言一震!他呆呆地望着潇儿,想从她脸上看出她这话背后蕴藏着的意思……

潇儿的目光却从他脸上一掠而过,落在高尼斯身上,带出几分讥诮地说:“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高尼斯拨浪鼓似的摇着头:“No!No!你这可是一竿子扫倒一船人噢!这可不公平……”

庄一鹤无心加入闲谈,便站起来在画廊里徘徊着了,他的目光再度落在那幅《水月观音》上。仿佛有一股清风从太初之穴徐徐吹来,一股洗濯心灵的神泉在神思之境潺潺流泻而过。他面对的是一片神秘的天籁、一片朦胧的美幻,抑或是一种心境?一种哲学?也许,还该有一缕幽幽的箫声的!这以大美夺人的水月观音,仿佛在静静述说着一个缱绻的梦。这不就是一棵生长在天界净土之上的菩提树吗!世上一切的邪恶,同这光和影组成的美妙世界竟是何等的悖离呢!

说不清是为什么,他越看越觉得那画儿上的水月观音,居然酷似水子!他不觉有点心荡神怡了……

高尼斯说:“潇儿,那幅画的事,你还没想好啊?”

潇儿说:“我跟你说过了,那画儿我不准备卖的。”

高尼斯遗憾地摇了摇头:“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就这么死心眼子呢?跟你说句实在话吧,我要不是冲着你的面子,才不做这赔本买卖哪,你以为那梦羽在画界算得个什么?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

庄一鹤猜测,高尼斯说的画儿,大半是方才潇儿让他看过的那幅梦羽的《三危见佛图》了。

潇儿挖苦地斜了一眼高尼斯:“是吗?”

高尼斯说:“潇儿,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吧。”

潇儿一笑:“我这人话不说二遍。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高尼斯还在无聊地打牙撩嘴,全不顾潇儿已是手遮哈欠了。

庄一鹤觉得该是告辞的时候了。

潇儿送庄一鹤出了画廊,在门口,却同一个匆匆而来的人打了个照面,那人正是司徒列夫。司徒列夫不管出现在哪里,永远是一身西装革履,一副君子派头。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两人对视了一眼,司徒列夫胳膊底下夹着一只大概是装着字画的绢盒,脚步匆匆,那投向庄一鹤的一瞥很是阴冷……

傍晚。莫高窟落霞似火。

庄一鹤徘徊在道士塔附近,又一次碰见了那一脸病容的梦羽:一蓬大胡子,大红甲克衫,长发披肩,一副世纪末模样。

梦羽朝那幢单身汉们住的灰楼匆匆而去。

出于好奇,庄一鹤随了梦羽的影子,进了那幢灰楼。

梦羽径直上了二楼。

庄一鹤随后鬼使神差地跟了进去……

梦羽的影子进了一间屋子,怦然关上了门。庄一鹤愕然见那门板上,醒目地印着一只大脚怪似的大脚印,是用画笔画上去的!这什么意思?拒人于千里之外?

庄一鹤正纳闷着,那门却蓦然又开了,出现在门口的,还是梦羽那张青虚虚的面孔,目光有几分游移。梦羽冷冷地瞟了一眼他,审慎的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戒备和毫无缘由的厌烦。

那一瞬间,庄一鹤瞥见梦羽的屋子里黑乎乎的,连窗帘都是黑布的幔子……

“有事吗?”梦羽闷沉沉地问,仿佛是从鼻孔里发出的声音。

庄一鹤呆呆地摇摇头……

于是,哐啷一声,那扇门又沉闷地关上了。

庄一鹤在走廊里徜徉了个来回之后,便朝楼道另一端走去,他想寻找那通往楼顶上去的通道。果然,在楼道的尽头,他找到了那个通道:一截半悬空的生锈的铁梯,一只天窗似的出口。不过,那出口处盖了一块生铁的盖板,还用一根铁销子紧紧地销着。

那么,梦羽每天就是从这儿钻到楼顶上去喂那群灰鸽的了!

庄一鹤扶着铁梯攀上去试了试,双脚刚离地,第六感就突然感到一束目光从背后的窥视,下意识地一回头,竟愣住了……

梦羽那一双阴郁冰冷的目光正直射他的后背!

“哦……我想上楼去看看那几只鸽子。”庄一鹤尴尬地讷讷。

梦羽脸上无一丝表情:“走开吧,它们不相信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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