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念小时候的过年﹒美食篇(上)
我怀念小时候的过年
小时候,总是盼望过年的,这千真万确。盼望过年,是因为平日里无法获得的东西,会在过年的时候得以短暂实现,可即便是短暂,也足够让小孩子开心了。
比如,小时候,我可以吃到猪肉。
猪肉,在我们那样的清贫人家是非常稀缺的。我们每年养两茬猪,春夏季节的猪用来卖掉,补贴家用。那时候的猪不挑食,母亲总能喂到300多斤,然后让村里人啧啧称赞:xx媳妇可会喂猪了,年年300多斤。
打开猪圈,绑上猪腿,过称的时候,觉得真自豪,一点都不心疼它。
秋冬季节的猪,是用来过年吃肉的。那时候一到腊月初十左右,杀猪的人就会在村里支起一口大锅,每家每户把猪赶过来排队。我比猪还早,远远地看着,等着母亲把自己家的猪赶过来。我不喜欢听杀猪的惨叫,但这并不能掩盖我晚上就会有肉吃的小兴奋。
最早的时候,猪肉都是分开两瓣地被拉回家,这样能最大限度地保持身材完美,方便卖;后来稍微富有些,会把猪肉一块块割下来放进大筐里,方便煮。
杀猪的当天晚上,是可以稍微放纵一下的。猪脖子的肉质不好,卖相更差,没人愿意买,所以母亲就把猪脖子上的肉拿来投喂我们这群小饿狼。
猪肉真是太好吃了,只是很狡黠,藏在白菜底下。我们姐三个就使劲翻腾,暗自较劲,谁都怕谁多吃,谁都怕自己少吃。机智如我,总是在捉到肉片的时候,悄悄藏在碗里,然后重回战场与她们厮杀。等到最后确保菜锅里没肉的时候,我再把碗里的肉片拿出来,把它身上的米粒舔干净,然后大快朵颐,不断咀嚼,直到毫无滋味,直到我睡着了还没舍得咽下去。
然后母亲起夜时,看到我张开的大嘴巴里塞满了肉,贴心地帮我掏出来,再放回我的碗里,第二天醒来,我才继续又吃掉了。
母亲没有嫌弃我恶心,我也没有嫌弃自己恶心,我们都没有嫌弃猪肉恶心。
除了猪脖子之外,猪头往往也是我们自己吃。我都不太记得我吃过脆生生的猪耳朵,那都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下酒菜,我是没有资格吃的。但我记得我吃过猪脑。
我爹肯定是觉得以形补形,说是吃猪脑会变聪明,然后变着法地骗我吃猪脑。说实话,猪脑很难吃,多难吃呢,难吃到我不知道找谁说。可我爹说,你吃一口猪脑,就奖励你一口猪肉。我真的为了猪肉,出卖了我的灵魂,毕竟我小时候从不觉得灵魂值钱。
我为了吃到零星半点的猪肉,会在母亲榨猪油的时候,专门挑油渣来吃。油渣是不能放盐的,但我还是会在油渣里翻出零星的小瘦肉,干瘪紧致,滋味寡淡,但好在哪里呢?好在聊胜于无。母亲从不阻止,但会善意提醒:少吃,容易上头!
在温州读研的时候,师门聚餐,老师常常会点猪油渣。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温州名菜,但吃起来,多少还是会让我上头,往事最容易上头。
我还记得一根猪肋骨,我整整啃了两天,因为那根骨头上的肉味经久不散,它诱惑着我像狗一样不撒嘴。
比如,小时候,我可以吃鱼肉和鸡肉。
我吃鱼肉和鸡肉的时间,要比猪肉晚一些,但印象却更模糊一些。只记得炖鱼的时候,要炖好久好久,以至于我长大了都以为鱼肉很难煮软。
前年的时候,自己第一次炖鱼,竟然只花了15分钟鱼肉就熟了。我有一种被记忆欺骗的感觉,赶紧跟母亲打电话说,为什么我花了15分钟就炖熟了?为什么你每次炖鱼要好久好久?母亲说,炖熟很容易,但炖出味道,需要小火慢炖,入味儿。
母亲每次炖鱼都会炖一大锅,掀开盖子,却只有一条鱼,分成几段。比鱼更亮眼的是黄豆和白萝卜片,它们每次都反客为主。我素来不喜欢豆类,但浸泡了鱼汤的黄豆似乎就不再是黄豆了。
鱼腥味,让我觉得迷恋。
我喜欢吃鱼,却不会吃鱼,因为吐刺真的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领,但可惜我没有。所以时至今日,在外聚餐时也从不吃鱼,毕竟因为一时贪图鱼肉之美,而被鱼刺卡死,这并不是聪明人的选择。
但吃鸡,就容易得多。小时候吃鸡,都是吃家养的大公鸡,或者年老不能下蛋的老母鸡。我对吃鸡肉,没什么深刻的印象,但对杀鸡印象颇深。我可以直视杀猪,但没办法直视杀鸡,但这并不妨碍我欢欢喜喜地参与到后续的拔鸡毛环节。
要杀哪只鸡,我爹心里早有盘算,于是在杀鸡的前一天用木板把鸡窝的出口挡上。第二天一早,把木板挪开一条缝隙,让鸡有序地走出来,落到我爹的手里。扣在筛子里,等待不言而喻的结局。
我不喜欢这样的结局,也断然是看不了这样的场景,于是趁着我爹不注意就把筛子掀开,把鸡放跑。反正,我是觉得自己挺善良的。
我爹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说:你把它放走你觉得自己很心软很善良呀?那你还要不要吃鸡肉了?吃肉的时候咋没见你心疼呢?你要真心疼鸡,你就不许吃鸡肉。
我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儿,放着鸡肉不能吃,可不就是傻么。我心疼活鸡,但不心疼死鸡,我的善良总是很有限。
随着生活变好,实现了肉类自由,我也丧失了对一切肉类的兴趣。可能归根到底,热爱源于短缺,得不到的如百爪挠心,那些让我们费心费力去够的东西,是我们心底最不竭的动力。这大概就是说的,得到即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