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 | 张可云：通俗解释区域经济学，让你爱上这个专业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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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区域经济学

提到区域经济学，你可能觉得这个专业会十分枯燥乏味，其实不然。这门学科产生于上世纪中期，其直面的是在几乎所有国家都存在的一个突出问题——区域差距。处理这个问题，需要有专业的知识，同时还需要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与高度的社会责任感。若你能坚持看完我的通俗解释，则我估计你也会喜欢上这个专业。

张可云

中国人民大学应用经济学院区域与城市经济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

中国人民大学书报资料中心主任

研究方向：区域经济政策、区域经济合作与冲突、区域发展与规划、区域经济理论等

同理论经济学与数量经济学不同，区域经济学的落脚点不在于理论与方法，而是面向现实问题，因而其并不乏味。区域经济学面向的现实问题是区域差距，而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从区域内部与外部两个方面着手，因而区域经济学所研究的问题可归纳为两个方面，即区域经济发展与区域关系协调，我俗称这两个问题为区域经济学“双黄蛋”，这好记吧？其实一般民众对这两个问题也不会陌生，说不定你在日常生活中经常会遇到或感觉到这两个方面的问题的存在。

“双黄蛋”之一：区域经济发展

在市场经济国家，政府负有推动国民经济与地方经济发展的责任，但不一定事必躬亲。也就是说，能由市场调节的政府尽量不用管，应该管的是市场不能管的或市场造成的负面影响。

那么，哪些与区域经济发展有关的事情需要政府管呢？只有区域生了病，且区域本身单独努力没有办法治好这些病，才需要政府出面。就似人等生命有机体会生病一样，区域也会生病，这些病大致可归纳为三类，即落后病、膨胀病与萧条病。

落后病是指发展水平低，即老百姓的收入与地方财政收入都远远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在现实生活中，人们最常听到的是贫困。所谓贫困地区，就是落后地区中的落后地区，或者更简单地说就是落后地区中病情最严重的地区。落后病越突出，说明一个国家的区域差距越大，发展越不均衡。网络上有关落后，特别是贫困的报道与图片特别多。我曾经看到过一些反映贫困的照片，看后不禁流泪不止。图1中的贫困地区的孩童是否承担了在这个人生阶段本不应有的重负？得落后病的区域是无力迈过现代化的门槛的，因此需要中央政府大力扶持。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政府一直致力于扶贫，而且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但落后病依然存在。虽然国家“十三五”规划纲要提出了在2020年消灭贫困县的目标，但治疗落后病尚任重道远。即使是消灭了绝对贫困，相对贫困也是很难消除的。

膨胀病是指人口和经济活动过度集聚，造成了严重的拥挤。在中国的大城市，几乎没有不堵车的，一些中小城市也显现出类似问题，这就是膨胀病的典型症状。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就是为了治疗膨胀病（在城市经济学中称城市病）。人口和经济活动集中在城市布局，会产生规模效应，即能带来生产与生活成本节约，但集中过度就会出现膨胀病。由于每个人都会向往城市的现代化生活，城市天然具有吸引力，如果任由市场发挥作用，城市将拥挤不堪。图2反映的是北京的塞车情况，图3是在北京八达岭高速上长时期堵车所发生的内急情况。有人说，政府不管膨胀病也会自动痊愈，这是不负责任的说法。在城市高度拥挤的情况下，城市人口与经济活动肯定会倾向于分散，但这一过程较为漫长，而且代价十分沉重。有些城市集中过度，导致中产阶级大量逃离，结果出现了全面萧条。

萧条病是指曾经发达的地区由盛转衰，其主要表现是产业衰退、失业严重与人口大量外迁。一些曾经率先进行工业化的区域，由于调整不及时，竞争力下降，大量企业倒闭或外逃，与此同时，由于失去了工作，许多人不得不背井离乡。这种区域往往是对国家现代化做出过巨大贡献的，其步入老年阶段后很难依靠自身的力量从萧条的泥潭中走出来，因此需要中央政府的扶持。生了这类病的区域在中国被称为老工业基地。图4与图5是东北地区老工业基地城市的棚户区。

上述三种病是政府作用的重点，也是区域经济学研究的重点。区域经济学的首要任务是为治疗这些区域病提供处方，供政府选用。为了便于记忆，我将这三类病归纳为三个字，即穷、堵、老。得了不同病的区域需要不同的治疗方案，我将不同区域的关键问题与目标进行了总结，见表1。若这三类区域病治疗得当，则国家的区域差距就会缩小。

“双黄蛋”之二：区域关系协调

在一个国家内部，不同区域的利益是不完全一致的，时常会发生区域之间的利益矛盾与冲突，因而需要中央政府居中协调，以化冲突为合作。在现实生活中，你能看到许多区域冲突的例子。例如，湖南禁止出售湖北生产的烟，湖北亦禁止出售湖南生产的烟。再如，北京为了保护水源，要求上游的张承地区（张家口与承德）不要种水稻，张承地区要求北京补偿其利益损失，但北京与张承地区之间的谈判很难达成一致意见，原因在于补偿方出得再少也觉得多了，而被补偿方得到再多也觉得少了。现实生活中的区域矛盾与冲突大致也归纳为三类，即重复建设、原料大战与市场封锁。

重复建设是指各地区一哄而上，在同一产品生产方面盲目竞争，因而导致一损诸损甚至是整个国家利益流失。这方面的例子举不胜举。例如，改革开放以来各地区盲目发展钢铁工业，导致进口铁矿石价格连年大幅度上涨，中国因此而损失的利益够建造几十艘航母，铁矿石出口大国澳大利亚与巴西从中获取了巨额利益。

原料大战是重复建设带来的一个必然恶果。由于加工能力大幅度扩张，原料便成了决定区域发展的关键，各地区采取种种手段争相购买原材料是必然选择。这些手段包括经济的与非经济的。经济手段就是哄抬原料价格；非经济手段就是设立关卡以禁止外地企业从本地购买原料。这些行为不仅导致了物价上涨，同时也破坏了区域之间的联系。同时，原料价格的大起大落又会导致小的原料生产厂家与农民损失惨重。在上世纪80年代末期，曾经发生过一百多种原料大战。其中，诸如“羊毛大战”、“山药干大战”等导致许多农民损失惨重甚至是倾家荡产。例如，“羊毛大战”期间，羊毛价格似火箭般上升，许多农牧民开始养羊，但由于养得过多，羊毛价格直线下跌，许多农牧民因此叫苦连天。

市场封锁是指当市场不景气时各地区禁止外地产品在本地销售。市场封锁的手段依然是封关设卡。市场封锁不仅破坏了区域关系，而且导致了“三角债”、“假冒伪劣产品”等一系列问题。在市场封锁的情况下，企业生产的产品没法销售出去，因此无钱还债，相互拖欠的结果是全国的“三角债”越滚越大；禁止外地产品进入本地市场则意味着外地生产的、在本地存在需求的商品进不来，因此这给制假售假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区域间的利益矛盾与冲突并不是只有中国才有的现象，几乎每个国家都存在类似的问题，只是程度不同而已。这种不协调的区域关系导致国家整体利益与区域利益都受到巨大损失，但区域与区域之间的谈判并不是解决此类问题的最好办法，中央政府的区域治理才是治本之策。区域矛盾与冲突是所有社会经济问题的重要原因之一，其发展到极致会影响国家的安定与统一，因此中央政府必须高度重视此类问题。

看完区域经济学“双黄蛋”的简要介绍后，对区域经济学的使命有了一个大致了解了吧？或许你会问，那么区域经济学需要理论与方法吗？当然需要，但一定要注意，理论与方法的研究是服从于上述问题的。当你致力于解决上述问题时，学理论与方法是不是就有动力了？至于理论与方法包括哪些，我就不啰嗦了，你如果有兴趣，就报考区域经济学专业吧。

值得特别说明的是，学区域经济学专业的人必须具备一定的知识、理论与方法基础，但与理论经济学专业不同的是，其最终的落脚点不是理论与模型。正是由于存在这一特点，区域经济学中人必须具有责任感、使命感与社会良知。虽然区域经济学直接面对的是区域经济公平问题，但其中也包括了人际平等与社会平等问题。你开出的处理区域问题的处方不能对症下药，害的不只是一个人，因此学好区域经济学必须要有高度的责任感；无论是区域病还是区域冲突，都不仅关乎个别区域的利益，有些问题处理不好，但导致整个国家陷入困境，因此学好区域经济学必须有强烈的使命感；在问题区域中生活着许多社会弱势群体，如落后地区的贫困者与萧条地区的下岗者，处理区域问题必然会影响这些群体的命运，因此学好区域经济学必须要有社会良知。如前所述，区域经济学是面向现实问题的，即使你关注的是理论与方法研究，也千万别忘记了现实中的突出区域问题。只会发表paper而对现实存在的区域病与区域冲突一无所知或漠不关心的人不是好的区域经济学者。当然，无论是区域政策工具的选择，还是区域规划方案的敲定，都需要慎之又慎。因此，除充分了解现实问题外，区域经济学者还应该掌握相应的理论与方法。

判断一个人是否真正热爱这个专业的标准十分简单：你读区域经济学文献时是否有一种美感？文学作品能让你读出美感，区域经济学文献同样也有产生这样的效果，关键在于你是否真正热爱这个专业并在这个领域里孜孜以求。

就像医生治病一样，对一种病症可能有不同的处方。同样，处理同一区域病或区域冲突可能存在多种解决方案，绝对好与绝对坏的处方是不存在的。找出满意的或有效的治疗区域病的处方需要具备扎实的区域经济学功底。如果你学会了这些功夫，你就会为区域与国家的发展做出贡献。我经常对我的硕士与博士生说，不论你们的初衷是什么，你们进入区域经济学领域都应该是你们人生中的最值得庆幸的选择之一，因为目前中国发展到了对区域经济学需求很大的阶段，你们应该为进入这个领域而充满幸福感。如果你是非区域经济学专业的，看我谈到此，你是不是也有些喜欢这个专业了？

END

转自：张可云教授